“谁?”华荣裳忍不住追问。
江蔚然甚至有闲心卖个关子:“荣裳,你师父的同袍,你怎会不知?”
离围墙越来越近了,两人心照不宣放慢速度,几个呼吸后,华荣裳方才犹疑道:“难道是……安平君?”
若说昔年宣威大将军是北苍战神,那安平君便可称第一谋士,二人堪为北苍国文韬武略之巅峰,安平君等了宣威大将军一辈子,同样一生未娶。
越国覆灭之时,华荣裳尚未出生,安平君若有心隐瞒,便是皇帝也不能通晓内情。
战争使得数不清的家国破灭,边关百姓苦不堪言,遗孤遍地都是,编造一个边关孤儿的身份塞进军中易如反掌,没人会深究孩子的父母是谁。
而今安平君远在封地,华荣裳无法求证,也无法理解江蔚然此言的目的。
越国的确是北苍所灭,但不全是北苍的原因,它尴尬的地理位置就注定了终局惨烈。
更为讽刺的是,安平君的封地正是当初越国所在。
定了定神,华荣裳讥诮道:“你说这些做甚?本宫问的是你为何会惊鸿影。”
“很简单——”江蔚然猝不及防仰头大笑,“因为惊鸿影本就是我越国秘籍!”
轰隆——
华荣裳紧急勒停照夜白,尾音高扬:“不可能!你失心疯了吧!?”
江蔚然在她前面停步勒转马头,四指并拢严峻地对天发誓:“长公主,我所言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永世为奴!”
轰隆——
天边层云叠嶂,白蛇游曳,雷声不绝于耳。
华荣裳猛地抬头看去,一刹那,炫光差点闪瞎她的双眼,雷电击中了围墙边的高大榕树,黑烟滚滚。
江蔚然形容平静,毫无波澜道:“您看,老天都在为我鸣不公,宣威大将军神勇无双,拿下小小越国不费吹灰之力。我生为皇子,国破家亡,城池被洗劫一空,唯一的家传宝物惊鸿影也不知所踪,你说我怎能不恨?”
“即便竹心偷学惊鸿影,宣威大将军又何尝没做过杀人越货之事?乱世当中,所有人都可能是侩子手和盗贼。”
“……你真是疯了。”华荣裳低头喃喃,愤怒和失语交织,让她的表情也出现了刹那空白。
对身为自己师父的宣威大将军,后者大大小小每一场战役都在长公主府有记录,甚至包括华荣裳出生以前的那些。
北苍国历任君主都有一颗开疆扩土的决心,尤以宣威大将军的时代最为辉煌灿烂,战争席卷了整片北地,越国只能称沧海一粟,当年的灭越战争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
也正是因为如此,北苍国内有关越国的记载寥寥无几。
而江蔚然的籍贯显示他来自北苍国东南的闲湖城,城主江裕祥乃其父,与安平君的封地一南一北,这与江蔚然的说辞并行相悖,不怪乎华荣裳一个字也不信。
冷静下来,华荣裳心中唯余滔天愤怒,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师父,而且还是以如此下三滥的理由!
雷鸣电闪照亮了她血红的脸庞,脖颈青筋爆出,她蓦地抽出腰间箭矢,挽弓搭箭不由分说向身前人射出一箭。
箭头擦过江蔚然面门,后者一动不动,眼神如一潭死水,蜿蜒血痕后知后觉在脸侧炸开。
素来睿智理性的华荣裳短短一天内再度失去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此刻连武器都握不稳,寒玉铸成的银弓握把冷入骨髓,铜扣崩裂,血珠顺着掌心一滴滴坠入雪堆,炸出血色泡影。
二人在黑暗中死死凝视住对方,华荣裳咬着牙冷笑道:“荒唐至极,好个越国遗孤!不管你所言是否属实,今日此地都是你埋骨之地!本宫乃北苍国镇国长公主,哪来乱臣贼子安敢妄议国柱!”
印象中的江蔚然懒散放拓不拘一格,除了面圣,很少有正经模样,而此刻的他,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以此证明他并未说谎。
但是很快,华荣裳就调整好了心态,无论师父作何选择,都是为了北苍国的未来,人性才是战场上最低贱的东西。
只是她决不能让今日的对话传入第三人耳中,不仅会毁了宣威大将军一世英名,还会让所有与其有牵连的人物蒙羞。
第二支箭已在弦上,江蔚然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磅礴气势步步紧逼:“昔年宣威大将军威震寰宇,各国无不俯首低眉,一个小小的越国,甚至不配被她提起。你大可去问安平君,让他亲口告诉你我所言是否句句为真。”
“住嘴!”华荣裳满面怒容喝道,“无耻之辈,胆敢空口污蔑我北苍大将,今日你必死无疑!”
然而那一支箭八风不动,华荣裳的手腕却在微微颤抖。
多年的信仰突然蒙上阴翳,她甘愿献出生命的一切居然只是假象,华荣裳一时有些崩溃,甚至不知道自己执着为师父报仇到底对不对。
江蔚然抓住机会继续慷慨陈词:“自我认识长公主起,您就一直在寻找暗算宣威大将军的九头鸟,那您可想过,九头鸟也可能是曾经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