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皇家猎苑鸦雀无声,江蔚然意料之中看见老太监奇怪且隐秘地瞄了下竹心。
半晌,成煦帝意有所指自言自语:“想必郡主一定有过人之处,才会得到八咏楼的青睐,是什么呢?”
一听有了挡箭牌,还厚得不可思议,董末立刻维护起本国的少男少女们:“北苍陛下,八咏楼包藏祸心是天下共识,玄心郡主少不更事,为其楼主蒙骗,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看在两国交好的份儿上能够海涵。”
“和八咏楼攀扯上,不是明智之选啊。”华荣裳出神喃喃,眸光微黯。
成煦帝充满探究的眼神直将董末盯得额冒冷汗,就在后者双手捏得发软颤抖之际,皇帝的脸色终于转阴为晴,他笑着开口道:“自然自然,八咏楼恶名昭彰,也是做得出溜入王宫偃苗助长这种事的。”
是个人都听得出他在暗讽,偏生董末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干巴巴附和。
若是无法打消成煦帝的怀疑,不说结盟成功与否,能不能安全回国更是一大难题。
华荣裳把玩着轻盈的银弓绕着竹心走了两圈,面无表情:“八咏楼还暂且放放,玄心郡主,本宫只在乎你和九头鸟有什么联系,这枚图腾何来?”
在竹心习惯以“不知道”应答前,华荣裳冷冷勾唇:“时间还早,本宫与郡主一见如故,不若郡主到长公主府做客,慢、慢、想,一直到想起来为止。”
即便心知肚明这是变相软禁,董末也插不上嘴了。
气氛剑拔弩张,斗争一触即发,使团里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不住地拿手背揩额头冷汗,二十多年前,宣威大将军打遍三国无敌手,死后还有华荣裳继承遗志,恐怖的威压依然笼罩着他们。
若非她死得太早,成煦帝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即位。
灼热凝滞的空气中传来丝丝缕缕细微的火药味,蓦然,大地像是滚过巨石一般震颤起来,远处雪松林抖落层层细雪。
“地动了!护驾!护驾!”
伴随太监尖利的大喊大叫,严阵以待的碧血卫蜂拥而上,护送成煦帝离开马场,以免阴山可能发生雪崩。
地动没持续多久,成煦帝几乎是被人推搡着往前,一回头的功夫,大地再度沉寂下去。
时间之短,后来在场的人回忆起当时情状,给出了一个最为贴切的比喻——巨龙从地下游过。
推开搀扶的宫人,成煦帝一脸平静遥望风雪肆虐的阴山,以阴山为界,这边晴空万里,那头风雨欲来。
乱成一锅粥的使团中忽地爆发出一阵争吵,董末头疼不已追问小厮:“不是让你看着四殿下吗?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小厮带着哭腔辩解:“四殿下去更衣,不准小的跟过去。”
董末狠狠闭了闭眼:“往哪个方向去的?”
小厮唯唯诺诺指向诡异森寒的阴山,面上快速划过一阵痉挛般的不安。“主子,小的、小的劝过四殿下……”
“行了行了。”董末烦躁地挥挥手,一转头果然瞧见北苍的人都目不转睛看着他们。
成煦帝假惺惺问:“仁祥君,可有何难处?你我两国结盟交好,若有不便,但说无妨。”
四国之中,仁祥君董末的关系网最为庞大,耳闻北苍王宫皇家猎苑后是禁地,因此今日宫人来宣读成煦帝的邀请时,他心中就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果然,坏事接踵而至,他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坚持拒绝魏错的胡搅蛮缠。
董末硬着头皮道魏错有可能误入了猎苑后的深山,假作不知那里是禁地,尽量把这件可能触怒成煦帝都事往少年不懂事身上靠。
但成煦帝没那么好糊弄,又或者说他一直等着某一刻。
“误入?”江蔚然玩味地勾起唇,“仁祥君的意思是,你国四殿下更衣往山上跑?”
这句话刺得深得帝心,直到坐回圈椅中,成煦帝脸上还带着与其如出一辙揶揄的笑容。
话已至此,董末索性装傻充愣到底,左右只有两条路可走,都看成煦帝结盟的意愿强烈与否。
“四殿下他——个性活泼。北苍陛下,待找回四殿下,外臣一定严加管束。”
成煦帝支着下颌遗憾叹道:“仁祥君有所不知,阴山乃我北苍禁地,重兵把守,擅闯者格杀勿论——现在去寻,只怕只寻得回四殿下一具尸身。如此,你要寡人给你国什么交代?亦或者你能说说为什么四殿下会直冲阴山去吗?”
董末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好在双生子一左一右架住两条胳膊,董秀担忧的望着他,嘴唇紧抿
出师未捷,先折了一个皇子,还因此得罪了成煦帝,惹得对方怀疑云昭用心,若结盟谈不拢,他命休矣。
见火候够了,成煦帝不疾不徐吩咐下去:“荣裳,你去找找看,别让客人等太久。”
华荣裳接令离去,反身跳上宝驹冲向阴山,红衣萧索。
待到红色衣角消失于青白雪松间,董末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呼吸,看见被侍卫重重包围的竹心又是一阵脑袋发晕。
“仁祥君。”成煦帝又在叫魂似的喊他了,“其实寡人一直很欣赏你,重情重义文武兼备,就是眼光差了点,一会儿出宫带壶天山雪走吧,洗洗眼睛也是好的。”
他只能铁青着脸扯出个笑,谢陛下圣恩。
送了两个把柄上门,谋士生涯基本到头了。
然而好事总难成双,坏事总是成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猎苑外匆匆跑来几个人影,与外围碧血卫耳语几句,急得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