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夏漫不经心左踏半步,凑到南谌耳边含笑问:“主人,你一个佛修,怎会引雷术?”
南谌低语:“技多不压身。”
吃吃闷笑带动湿冷的空气钻入耳中,南谌偏了下脸,眉心隆起。
华丽步摇散落一地,韩贵妃花容失色,惊疑不定地看着层云密布的天穹,担心又降下一道雷罚。
再如何骄纵,华聿终究只是个未及冠的孩子,头一回直面恐怖如斯的场面,被雷劈得焦黑的常青树咫尺之遥,再往前迈一步,下场就和那棵树一样。
心有余悸,以至于层云散去,华聿还傻愣在原地,恐惧无声地蔓延过整个身体。
“贵妃娘娘,您没事儿吧?”姗姗来迟的,心腹宫女的声线虚弱颤抖,显然也吓得不轻。
韩贵妃定了定神,摇摇头,嘶哑道:“去看看四皇子。”
华聿离得最近,雷电耀眼的闪光直直闪进了他来不及闭合的双眼中,此刻他眼前事物模糊难辨,依稀只得见几个虚幻人影。
回过神来,他的声音都害怕得发抖,着急地喊:“母妃、母妃,儿臣看不清……”
暴风雪酝酿着,迟迟不曾落下,云破日出。
入夜,彰德殿院内的乱象原封不动,大理寺的官员连夜赶来破案,天灾人祸并行,对殿内居住的灾星,各人都怵得很。
火把毕毕剥剥,南谌靠在窗边,面容沉静,偶有不信邪地瞥他一眼,转头又被尸体的惨状提醒,连忙移走注意力。
“吱呀”
殿门大开,柯夏端着两盘点心从御膳房回来了,嘴里嚼个不停,瞧见那些人忙得脚不沾地,顿时乐呵呵地爬上房顶看戏,然后就被南谌转佛珠警告了。
他跳下房顶,把点心塞到南谌面前:“吃吧,没毒。”
南谌搓了搓葱白的指尖,拈起一枚糕点,拉上了窗户,隔绝室外的窥探。
少顷,房梁落下两个削瘦的身影。
“主人,皇帝那边怎么说?”
“自然是——如实相告,欺君瞒上可是杀头大罪。”
柯夏双臂环胸,倚着墙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救他们。”
南谌弯弯唇:“我本就想让他们死,为何要救?”
那日突降雷暴,彰德殿的宫人死的死、死的死,就连去看望南谌的韩贵妃带去的宫人也离奇死亡,四皇子差点被雷电闪瞎了眼,如今视物模糊,十尺之内可以说人畜不分,出门都需人牵引。
成煦帝的安慰礼物如流水般进了四皇子的临庆殿,然而人却始终没来看过一眼。
他到底还是盯上了赋闲在家的萧之荣,不仅夺了后者兵权,甚至有意将其押入大牢,经受和南谌一样的审讯。
未能成行的原因在于韩贵妃,目睹雷罚降世后,韩贵妃大病不起,卧病在床,多年情分让成煦帝没法坐视不理,夜里基本都歇在她宫中。
借此机会,韩贵妃吹了不少枕边风,总算暂时保得萧之荣不用下大狱。
帝王猜忌如影随形,萧之荣但凡聪明些,就该早些离开北苍。
昔年,成煦帝亲自将萧之荣的独子送到中州卧底,对后者的情况了解非常,那人也相当信任他,只要成煦帝稍微透露一点消息,那人必死无疑。
显然,萧之荣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非但不能走,还要主动向成煦帝投诚,这诚意仍是南谌。
成煦帝得位不正,民间一直有人妄图得南谌,揭竿起义,他怀疑蒙山那伙山贼也是其中之一,说不定还和南谌达成了什么交易,不然南谌为何要替他们求情?
这怀疑来得无凭无据,但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成煦帝不得不防。根据密报,各地确实起义频繁,屡禁不止,打的都是正统继位的旗号。
好在势单力薄,构不成什么威胁。
成煦帝之所以还留着萧之荣,一来手里捏着他的独子,二来还需人冲锋陷阵。
毕竟是武将世家,萧之荣确有真本事,说是华荣裳之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被夺了兵权以后,萧之荣落到了和长公主相似的境地,替成煦帝练兵备战。
雷暴过后第三日,成煦帝派了两队士兵来,将南谌带去了后山某处,他母妃的埋骨之地。
他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南谌一日不交舍利子,便将其拘在此处一日,直到他前往郑国进贡。
接连几次,接近南谌的人伤的伤、死的死,成煦帝对他的灾星身份又信了两分,打定主意要让他去郑国试试水。
柯夏看着面前略显熟悉的景色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我算是知道这里为何是禁地了。”
南谌母妃的坟墓正是在阴山背后,皇家猎苑禁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