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座位离南谌很远,后者周围是他这辈子都够不着的大人物。
北苍国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女眷亦可参与有外男的宴会,上次的使团夜宴也到场不少女眷,二公主坐在南谌对面,身侧是几个交好的大臣之女。
令南谌意外的是,长公主生辰宴竟惊动了三皇子,也就是那个痴儿。
正好在南谌上位,只看外貌,三皇子华灼和常人并无差别,比华聿成熟,比太子稚嫩,翩翩少年气宇轩昂。
南谌落座好一会儿,他慢吞吞地转过头,一眨不眨盯着对方,等待对方开口似的,眼中闪过期待的光芒。
可南谌只是个被幽禁深宫的灾星,不应该知晓那些陌生好奇的面孔都是谁。
“三哥,你放出来了?”在华灼之上的是华聿,清亮的嗓音掺着几分恶毒。
按照辈分来排,华聿本该在三皇子之下,但柯夏未出席,华聿一见南谌就心生厌烦,拎着傻愣愣的三皇子换了位次。
这是件太小的事,无人在意。
华灼淡漠回眸,不言不语,表情冷凝,可华聿深知华灼就是只纸老虎,这么些年没少欺负他。
在曾经的将军府中,太子是嫡长子,华灼和华聿都是庶子,但华灼样样压后者一头,和姑姑华荣裳最为亲近,人人称道。
早在那时,华聿就嫉妒得发疯,所以更努力地讨好嫡母以及嫡长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将华灼踩到脚下的这一日。
趁着华荣裳还没到,他极尽刻薄之言:“三哥,脑子坏掉了还是少出门吧,今日是皇姑姑生辰宴,你可千万小心啊。”话里的暗示十分明显,可惜华灼听不懂,也无从预防。
“长公主到——”
华荣裳一身华服,挽着驸马江蔚然款步而来。
话音一落,华聿立马坐得端端正正,无比乖顺,华灼低下头,玩起了手指。
皇帝虽未亲临,但派人送了丰厚的生辰礼,锦绣华裳珍珠翡翠,云昭使团献上的两匹天马也赫然在列。
糖和砒霜双管齐下,既是提醒也是警告,他不希望华荣裳身边有太多为她冲锋陷阵的人。
在成煦帝还是将军的时候,始终不明白帝王之心变幻莫测,他赌上几代人的荣誉发誓效忠、将妹子嫁入深宫做软肋,到头来抵不过奸佞一家之言。
而即位后,成煦帝终于体会了一把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坐拥天下,所有人的性命系于一身,被无上权利熏陶,唯恐帝位不稳,只有将兵权攥在自己手里,才能真正的安心。
正是因为帝位来路不正,成煦帝才更加担心纵横门之变重演,深知兵权在谁手里,谁才有大声说话的权利。
见华荣裳笑得勉强,南谌压了压嘴角。
午膳间,来找南谌攀谈的人如过江之鲫,险些盖过主家的风头,南谌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宴席,华荣裳爽快答应,吩咐小厮带南谌去厢房休息。
南谌本想直接回宫,但华荣裳说想听他谈谈佛法,皇帝那边她去说,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
穿过一座优美精巧的廊桥,面前出现了一排供客人休息的厢房,阔大的庭院里同样有棵高大的枫树,白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向一扇扇房门。
雪势渐歇,南谌拒绝了小厮撑伞的好意,拉上毛绒绒的兜帽独自走下廊桥,大步流星,带起的微风将路边的粉紫色小花吹得东倒西歪。
进了屋,小厮极有眼色地打了盆热水来,南谌弯起眉眼道谢,在风雪中待了这么久,手指屈伸都有点困难了。
屋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没有地龙,南谌蜷了下手指,突然怀念起柯夏来,也不知这厮现在逃到了哪儿。
“你先出去吧。”
小厮躬身后退:“是,殿下,有事吩咐小的,小的就在门外。”
南谌面容柔和,关切道:“风急雪重,就不要等在外头了,我睡一会儿,不用伺候。”
小厮心中熨帖,平常只有长公主会关心他们这些下人,府里的其他贵人们哪个不是鼻孔朝天?
不过说归说,规矩不能乱,小厮坚持要守,南谌叹了口气,无奈道:“隔壁厢房空着吗?”
小厮不太理解地应是,想和南谌解释说厢房布局千篇一律,何必遭冷再换一间?
但南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强硬地打起了商量:“你去那儿候着,可以吗?”
两厢折中,小厮只得应下,去而复返给南谌抱了个火炉过来,怕南谌冷,纠结一番又抬了一个来。
他不担心南谌是不是故意支开他,华荣裳安排的侍卫一直跟在左右,一点小动作都无所遁形。
终于没那么冷了,南谌在火炉上烤起了冰冷僵硬的双手,暂时歇了给柯夏找点麻烦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