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煦帝端坐上位,不怒自威,皇后悄然捏了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
就连丝竹管弦都迎来了刹那的凝滞,董末见机开口:“北苍陛下,我国愿与北苍再结秦晋之好,特献上擎天鼎一尊、天马两匹,另有绸绢千匹……”
诚意不可谓不足,只是成煦帝兴致缺缺,话到一半猝不及防打断了他:“诸位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结盟一事待诸位修整之后再行商榷,今夜只谈家事,不谈国事。”
一张嘴就把董末后面的话给堵死了,后者难得显露出一丝茫然,他们和北苍有什么家事可谈?
会盟对北苍国百利而无一害,结盟一旦成功,云昭自愿割让边陲军事重镇,要知道北苍为那三百里地足足打了二百年,如今云昭拱手相让,成煦帝却不着急了?
莫不是嫌宝物不够格?
擎天鼎是云昭从郑国抢来的,象征着天子威仪,将其献给北苍国完全能代表云昭尊北苍为天下共主的态度,姿态下放到如此之低,董末从云昭离开前唉声叹气,已经想象到了成煦帝会如何欣喜若狂地当场接受。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若成煦帝还想要更多,他只能传信女帝更改计划了。
成煦帝发了话,无人敢反驳,董末将求助的目光投像英国公,后者凝眉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太子已有正妃,四皇子尚未及冠,云昭属意的自然是剩下那位三皇子,但他们并不知晓三皇子如今成了痴儿,成煦帝暂时没有儿子可以用来体面的联姻。
夜宴开始,笙歌燕舞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觥筹交错满堂彩。
存在感极强的成煦帝并没有陪到最后,由太子负责剩下的事由,有镇国长公主在,也不担心太子被为难。
待帝王一离开,九华宫隐隐紧张的气氛骤然一松,两国官员推杯换盏,不着痕迹地打听对家情况。
华荣裳坐在那儿就是一根定海神针,没人敢乱来,除了她的驸马。
眼瞧着华惜弱小脸酡红,堪堪要倒进江蔚然怀里,华聿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偷偷瞄了眼浑身冒冷气的华荣裳,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冻住了。
“看什么看。”华荣裳没好气道。
华聿又瞄了眼那边旁若无人的俊男美女,低声问:“皇姑姑,皇姑父和二皇姐靠得太近了吧,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了?对了,皇姑父为什么不来陪您啊?”
仔细听,他的语气难掩亢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明显是坐不住想拱火。
见华荣裳无动于衷,一个眼神都欠奉,他又催促出声:“皇姑姑……”
华荣裳摆了摆手:“别闹事,太子不是才警告过你?”
“你怎么知道的?”华聿有些气闷,明明太子教训自己的时候她还没来。
“你姑姑我手眼通天,用不着你,安分待着。”
“哦……”
若有若无的打量总落在身上,南谌不以为意,用饭也慢条斯理,不像是饿了一天的人,反倒衬得身畔风卷残云的柯夏神似饿死鬼投胎。
在到达某个度之前,南谌不容拒绝夺了柯夏的碗筷。
柯夏嘴里塞满了食物,怒目而视。
“够了。”
他早就发现了,柯夏这厮吃东西完全不知饱足,要是条件允许,他一定会吃到肚子撑爆才罢休,也不知以前饿了多久。
下午那桌饭菜是两个人的量,他一个人吃光了不说,这会儿居然又吃个不停,为免柯夏撑死后诈尸复活,给自己招来数不尽的麻烦,他只得下场阻拦。
咽下到嘴的鱼肉,柯夏据理力争:“不够,我没吃饱,你答应过要让我吃饱的。”
看起来确实不像吃撑了,还挺中气十足。南谌眯了眯眼,伸手摸了把他上腹部。
嚯,硬得跟金刚石一样。
南谌皱着眉果断一把扔开碗筷,连同自己的一起拿走。“不许吃了。”
柯夏迟钝地捂上自己的胃,痛得眼角一抽,但还是嘴硬嘀咕:“还想吃,这次不吃饱,下顿不知道在哪。”
他的生活自族人死尽后就一直不安稳,很多时候只能生啃野物,活得像个野人,好不容易能架火烤个兔子,一转头的功夫,老鼠们就追上来了。
他实在是饿怕了,玄阳一族在外界传言里灭于十几年前,但真实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玄阳早在几百年前就没了,他浑浑噩噩独自活了几百年,东躲西藏餐风饮露,又不慎被老鼠们发现踪迹,跳进名为南谌的深渊。
南谌眉头紧锁,心上被扎了一针似的刺痛,他暗暗叹气,安慰说:“乖乖听话,我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了。”
柯夏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半晌,委委屈屈凑上前来,语气矫揉造作:“揉揉,撑。”
“这会儿知道饱了?”南谌一边揶揄他,一边伸出还未好全的右手按在他硬板板的上腹,打着圈按摩。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完全没有避讳,华聿嫉妒得快跳起来了,愣是被华荣裳定在原地。
但华荣裳管得了一个,阻止不了前赴后继。
第一个主动来找南谌的是英国公,他曾提议将南谌和二公主一块儿送往中州,但现在或许可以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