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琢的父亲是疼爱女儿的。没过多久他便面露难色地再次登门拜访。
更改婚约这件事让袁逢袁隗都有些不快,但刘氏是国姓,他们家和皇家也多少有些沾亲带故,因此两位袁氏话事人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他们对视一眼便将皮球踢到了袁绍的脚边,只说要看孩子的心意。想来也是在维护他们作为袁家长辈的颜面和权威。
袁绍因为和花霖九交流过,所以早就知晓了这个变故。他将自己对花霖九说过的话又用长辈能接受的方式重复了一遍,整个过程不动声色又不卑不亢,展现了十足的名门公子姿态。袁逢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慰。
不过有人欢喜亦有人忧。花霖九就撞见好几次袁基面露难色地站在廊亭水榭内,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她倒是不懂了,让他成亲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吗?
想到刘琢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花霖九觉得自己不能让她因为一次错误的偶遇葬送一生的幸福。于是终于在某天,她再一次遇见唉声叹气的袁基时,她走过去搭话了。
“长公子为何在此叹气?”花霖九直白地提问。
袁基转过头看见是她,眉宇间的褶皱并未消去,他叹道:“是花姑娘啊。”
说着,他的脚步往旁边挪了挪。这种细微的小动作都在花霖九的眼中一览无遗。她问:“长公子近来似乎心情不好,我看您眉头上的褶子都变深了。”
听闻此言,袁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顿时哑然失笑:“似乎的确如此。”
“若是有什么难处,公子也可以讲给信得过的人听听,总比一个人闷着好。”
袁基笑着摇头:“能讲与谁听?我不似阿绍那般善与人来往,一心只顾自己的事。长辈们对我寄予厚望,同辈的兄弟姐妹也各自有各自的事务。何况,我作为袁氏的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总是把烦恼倾吐与别人听像什么样子。”
花霖九想了想,她决定开始夹带自己的私货:“长公子是缺个知心人,那会不会其实有人仰慕着您,她很愿意做您的知心人呢?”
袁基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出了她的来意。他说:“花姑娘今日其实就是为刘姑娘做说客来了吧?那天我看见你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啧,被看穿了啊。花霖九在心底啧啧嘴,干脆开诚布公,直言道:“是,我就是为了小琢来的。当然,我也算不上说客,只是受人之托想来探探长公子的心意。话已至此,公子您也不妨和我直说,您是不是……不喜欢小琢?”
袁基闻言立刻摆手苦笑:“不是,怎么会。刘姑娘活泼可爱,我怎么会不喜欢。”
“那您怎么唉声叹气的?”
“这……”袁基微微颔首,“花姑娘,您出身吴郡陆氏分支,也算是大家族的族人。一个家族的维系,中间往往牵扯到各个关节利益,我自小作为继承人被培养,父亲和母亲待我尤其严格,与其说他们是我的父母,其实更像两位授课先生。而且,我也从不曾见他们恩爱的一面,从来是相敬如宾,仅此而已。花姑娘,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害怕成家,害怕和另一个姑娘共同维系袁氏。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可耻,但……我就是这样的人。相比之下,阿绍这样敢作敢为的人,着实令我钦佩。”
花霖九并非出身名门,她的身份是袁绍为她编造的。但她能理解袁基所说的内容。
她情不自禁地低声说:“在我的家乡,有人是这样说的——孩子的人生都是从模仿开始,不论是走路说话,还是如何去爱别人,都是模仿自己监护人……我是说,亲人长辈的影子。长公子,您的想法并不可耻,您只是没有找到可以模仿的对象,一时间有些迷茫而已。”
“模仿……”袁基听着她的话,轻声重复,“这个说法,还真是别致。”
花霖九笑了笑,她说:“这个心结不可能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不过我的想法是,成家立业这件事其实并不可怕,它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而已。长公子,或许你也可以试着去了解一下小琢,也许她就是那个能为您排忧解难的人呢?”
袁基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轻声重复道:“了解……吗?”
“没错,”花霖九点点头,“我知道,有些姻缘来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小琢她主动选择了你,便是不甘于将命运放在别人手中。长公子,其实试着‘主动’,也是一种敢作敢为,您不妨迈出那一步试试看,就算觉得不合适、不对、错了,那也是由您的个人体会得来的感悟,而不是他人的编排。”
聊到此处,袁基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眉头也放松下来。他点点头:“花姑娘,和你聊天真是有意思,难怪阿绍会这么喜欢你。”
噗。花霖九的脸霎时就被染得殷红,她手忙脚乱地后退几步,表情管理严重失控:“什、什么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长公子说笑呢!啊,我还有事,我先告退了!长公子再见!”
说完,她提着裙摆一溜烟地跑了,独留下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的袁基站在原地。
什么啊,什么啊,太奇怪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花霖九低着头快步前进,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像只没头苍蝇一般。突然她的额头撞到了一个硬物,疼得她捂着头后退几步。
好痛,记得这里没有墙的啊……嗯?
眼前的并不是墙壁,而是一个冷面看着花霖九的男人。他一副书生打扮,相貌平平,但花霖九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眼前的男人冷哼一声,似乎对花霖九很是不屑,接着侧身径直越过了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