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霖九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呢?你也可以陪夫人呀。夫人很喜欢你的。”
她把话说出口,袁绍的神情莫名添上了一抹不自然的色彩。花霖九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她试探着小声说:“如果,如果你不想的话,也没什么。”
袁绍的眼睑微微垂下,他将手交叠在一起。沉默了良久,他才轻声做出了解释。
“当年,主张将我母亲逐出袁家的,便是叔母。”
花霖九的呼吸重重一滞。她没想到话题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位抱着婴儿在破败的庙宇里躲避雨水的女子。花霖九见过她,也对她有不少好感,她想知道那名女子后来怎样了。
花霖九踌躇了片刻,终归是按捺不下自己的好奇心,她问:“你的母亲,后来怎样了?”
袁绍的表情没有变化,语气依旧淡然:“她被送去了南阳。后来疫灾四起,听说,是病死了。”
花霖九不安地将手放在胸口,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无妨,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况你也并非故意。”袁绍摇摇头,脸上带着几分苦笑,“其实我也会想,一直记着过去的事又是何必呢?叔母如今待我很好,我为何要一直心怀芥蒂,为何要把这些事一直堵在心里。阿九,如此想来我反而要谢谢你,我还是头一次和人说起过去的事。”
他眉眼弯弯,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与那六年相比,他的嘴唇要多了许多血色,配上此时的表情显得格外生动。花霖九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她总觉得对方现在实在是太犯规了。
她干脆直白地说:“如果你以后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一直愿意听的。就像……就像那六年里一样。”
二人之间气氛正好,忽然有一名小厮过来,他说,前厅有一位刘姓的客人拜访,听他们的谈话,似乎是想讨论绍公子的婚事。
——
故事讲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因为袁路和花霖九到达目的地了。
这家酒店名为“世纪同辉”,听名字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气派与豪华。为了这场订婚宴,袁路特意请假带着花霖九从南方坐飞机赶回北方的老家。一路上花霖九和他讲了不少前世的事。袁路大致能理解她为何对袁绍如此执着了,虽然她没有明讲出来,但他很清楚,花霖九是动心了。
但明白这件事后,再联想到自己那位即将举办订婚宴的哥哥,袁路只觉得有些难过。他很清楚袁初的为人,就算花霖九当真是他前世的爱人,他也绝对不会为此退步。听说这场联姻袁初准备了很久,前前后后和刘氏的大小姐刘琢约会过许多次,这才终于修成正果——袁路猜想他们的约会也多半是讨论未来商业合作的事吧。
因此,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袁路几次三番想给花霖九事先做好心理建设,诸如“那个人可能已经不是你爱的那个人”“强扭的瓜不甜”,但花霖九却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态度,这让袁路有些捉摸不透。
于是袁路换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话说,你哪来的身份证坐飞机啊?现在可什么都讲究实名制的。”
“一点手段加一点人脉罢了。”花霖九笑了笑,“毕竟活了这么久,总得有点积累吧?”
噢,也有道理。这样想着,袁路不再提问了。
“不过,订婚宴是明天,你今天不去和家里人打个招呼吗?”没想到花霖九竟率先提问了。
袁路沉默了片刻,过去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摇摇头:“我和他们说我明天才到,其实,我还没想好和他们说什么,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花霖九将飞机的挡光板降下来,她的表情被淹没在了阴影里。
“要珍惜家人啊。”她这样说道,“不要到了会后悔的时候,才发现家人已经不在身边了哦。”
她话音落下,袁路的耳边居然又出现了幻听:
“公子……主家他们……董卓……无一人幸存……”
这一次的幻听并不猛烈,但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董卓曾屠戮了袁氏一族,只有他的前世袁术和袁绍逃过一劫。
袁路的神色黯淡了几分,或许是因为这份回忆的沉重,他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