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意以为找了个大妖当靠山,心里颇不宁静,嬉笑着说:“方四意。”
冰夷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积压已久的怨气快要抑制不住了,似要从体内爆发出来,变成真正让人“民不聊生”的杀气,便摇了摇脑袋,黑色的眸子似乎恢复成了正常模样,淡淡回道:“这回饶了你们。快离开这里。”
被他放下来,双脚沾地,一阵电触般的痛感又从膝盖边袭来。林和紧缩眉头,引得冰夷也不忍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化作了一条龙往远处飞去。
自打从镇妖塔回来,林和便觉着方四意好像变了个人,方才她说出的那一番话,更是让他深信不疑——她与思思不是同一个人。他只能想:缘是思思在镇妖塔中被人夺舍了,如今在她身体里的,不是她,而是吃了她的妖怪。他虽是捉妖师,但因在这里跪了一个月,身受重伤;这里煞气聚集,又导致他灵力涣散,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识别她身上有没有妖气了。
他蓦然低下头,身子却被人托起。
方四意将他的手臂托在肩上,扶着他,边说道:“你住哪儿啊?我该送你去哪儿?”
他温声细语地回:“就这个方向,再走两刻钟就到了。”说罢,他将一些未吐出来的话,化作了一抹愁绪凝在眉头。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他这膝盖流血不止,再这样下去,不会血尽而亡,也会引发感染。原先她也经历过这般事情,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出了名的孩子王,总是仗势欺人,还成了班里除了她以外所有女生的大哥。她此生唯一一个朋友,就是在孩子王的勒令下,去了他们“秘密基地”,去的路上被铁钉磕破了膝盖,继而引发感染。
方四意将围在腰上的束腰带取下来,蹲在他跟前,系在他的一条腿上,皱着眉叹了一声,“林和,你可一定要撑住,可别倒在半路上。”
“嗯。”林和拖着疲惫的躯体,总觉得周围昏天暗地的,脑子也晕乎乎的,一瞬间又把方四意看成妹妹了。她怎么能,怎么能长得那么那么像他已故的妹妹,第一次在路边发现她的时候,他便这样觉得了。每每思思笑起来,总是和妹妹一样,眼睛也弯弯的,脸也小小的,眉尾下也有一颗痣。
他总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礼物。
方才的黑暗笼罩仿佛也随着黑龙冰夷一道离开了。
天色转晴。树冠层叠如云海,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撒下斑驳的光影。她的手握着林和的手腕,却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烫,感到有些忐忑不安,便想同他聊聊天:“你们这个世界,有妖,那……有神仙吗?”
林和勉强从她的话语声中清醒过来,唇角牵起,悠然清浅,“人可修妖,也可修仙,但数百年来,达到上界的寥寥无几,达到神界的更是无一人,大多只是些达到渡劫期的老怪物罢了。”
方四意看过不少修仙小说,大多也是这么写的。可如今瞧着自己这副身躯,哪像是已经灵识初开的修仙之士。再看看她所谓的“师父”,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四意打探道:“林和,你是什么段位?”
她脱口而出,才想起来他们这边儿不是这么叫的,定是平时王者玩多了,把脑子也搭了进去,赶紧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你……炼到哪个阶段啦!”说罢,还睥睨了他一眼,心底还细细想,这时候问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折煞他了。
林和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他的长睫微垂,落在了白皙的脸上,他长久地望着前面的路面,眉头不自觉微蹙。他平和道:“筑基中期。”
四意不淡定了,看不出来,这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过了练气阶段。她赶紧发疯一般地问:“我我……我呢,我如今是什么阶段?方才我能催动这玉环,那些小妖说这是法器,想必我也至少到了筑基期了吧!”
林和心上生疑,反问道:“那黑龙出来可与你有关系,你催动这法器做什么?”
当初在路边捡到受了重伤的思思,救她的时候,她已然无了生的气息,是他,将自己的全身灵力渡给了她,才换回来她睁开眼睛望着他的那一刻。为此,他也须从练气期重新开始修炼。因为全身灵力被废,他成为了师兄弟眼中的异类,他不忍面对师父,带着思思下山,在山脚度日,这一混,就是一年。这一年里,他不断为思思续命,替她重组一身仙骨,她才成了如今这般活蹦乱跳的局面。之前,问她发生过什么,她也不肯说,遇事只对着他笑,如今去了一趟镇妖塔,又像是变了个人。
他可以不清楚她的过往,但他不允许她向恶。
方四意一脸骄傲地说:“我就猜到那是镇妖塔,我原先在电视里看见过,叫什么九层镇妖塔的,不过这个世界的镇妖塔确实挺高的哈。”她还沉浸在自满当中,“是我取下了顶楼上的石头,那些被关起来的东西,都出来了呀!那黑龙也是我放出来的。你说,那些个修仙的,把妖怪捉进去关着,有什么意思啊!这世界的法则多酷啊,优胜劣汰,自然选择……”
林和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眼中浮现些许未令人察觉的悲凉,尽管内心里绝望,却还是平和地阐释:“那镇妖塔,是师父设下的,只有林家人的血脉才能打开。你所用的法器……是我给你的。里面关着近些年来,太虚宗捉到的所有害人的恶妖……”
林和又低声质问一句:“你……当真把他们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