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出事,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除爸妈林宿之外的方家人,爷爷奶奶以前虽然疼他,但那是是以前,他们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亲孙子。
现在的方辞,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还骗了所有人,不被追究责任都是他们大度了,方辞不敢奢求他们还会接纳自己。
偏偏方启良道:“你在外面?那正好,我让人过去接你,还能赶得上年夜饭。”
方辞愣了下,小声道:“爷爷,我已经离开家里了。”
“嗯?我怎么不知道?”方启良板着脸,“家里多个人少个人都不用知会我了吗?还是说你爸已经当家做主,能越过我去了?”
“不是……”方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讪讪地低着头,“我怕你们会不开心。”
“大过年的,谁会不开心。”杨令和道,“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我……”
“你什么你。”方启良道,“还是说你想让我们两个老骨头亲自去接你?”
方辞莫名觉得鼻子发酸,他吸吸鼻子,把地址发了过去。
挂了电话,他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又生生忍住。
下午路上已经看不到出租,线上也叫不到车,方辞无聊地在路边等人来接,又忐忑不安地想自己会不会刚进去就被赶出来。
冻到快变成一座雪雕的时候,一辆帅气的红色超跑停在他身前,车窗缓缓下降,堂姐方昭朝他吹了个口哨,笑眯眯地道:“老弟,上车。”
方辞:“哦,好。”
方昭仗着路上没车,一路开得飞快,嘴上还说个不停:“你说你,一声不吭就走了,还得爷奶请,长本事了啊。”
“我没有。”方辞讪讪,“前面商场还开着,你带我去一趟吧,我买点礼盒。”
“嗯?你不是让林宿带了吗,不用再带一遍,回去吃饭了。”方昭放了个DJ舞曲,哼着小曲,“再墨迹一会儿天都黑了,安全带系好了吧?姐姐我要加速了。”
一股极强地推背感袭来,方辞重重靠在座椅上,被撞得直咳嗽:“慢点,也不用这么急。”
做了这么多年的车,方辞第一次有了晕车的感觉,尤其是这种售价八位数以上的双座跑车,他脚步虚浮地下车,扶着车门努力缓解那股不适感。
方昭紧张不已:“你别吐我车上啊。”
“还不是你开的太快了。”
方昭:“我还不是为了早点回来?诶?二叔二婶,你们两个散步呢?”
这么冷的天,方天河和唐姝显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他们两个定定看着方辞,一时无言。
方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站直了些。
他还是很紧张。
哪怕之前他们就暗示过很多次让方辞回家,但真回来了,方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最后还是方天河先开口:“离家出走两个月,连爸妈都不会叫了?”
方辞倏地抬头。
上次不欢而散时,方天河亲口说就当没他这个儿子,方辞分不清真假,却更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真的不想要自己这个只会惹祸、满嘴谎话的儿子。
可现在,那个折磨了他很久的念头就这么被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击溃了。
他喉咙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努力咬紧牙关,眼底却氲出一层水雾,又在睫毛上凝成白霜。
方昭忽然歪着脑袋,凑得很近地盯着他看:“哦哟哟,玛丽苏文学果然是写实派,公主掉眼泪会变成七彩的宝石,小王子掉的眼泪会变成最璀璨的珍珠。”
她伸出手托着方辞的下巴:“来让姐姐接点,回头拿去拍卖行高价卖掉,到时候钱分你一半。”
方辞:“……”
他一下就没了矫情的心思,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不是有病——!”
方昭嬉笑着把他往方天河那边推:“开个玩笑嘛,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禁逗,赶紧进去了,你不冷么。”
把方辞推过去,她便风似的进了屋子,没再耽误几人联络感情。
庭院里只剩下三人,方辞刚消退下去的紧张又冒出来,他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头也越来越低。
唐姝轻声问:“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方辞张了张嘴,想说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一直按时吃药,也比以前有精神了。
可他总是觉得很委屈。
明知道这些日子都是他偷来的,他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强盗,现在只不过是一切各归其位,他本来就该是这样众叛亲离的下场。
可他还是觉得委屈。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没有地方去,也没有人管。”方辞说,“你们不要我了,我没有人要,福利院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