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过去,方天河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或者说他心中有所决断,只是难以开口。
方辞再醒来时,情绪稳定了很多,他问:“爸,你打算怎么办?”
方天河沉默良久,最后轻声叹息着说,“他毕竟是我儿子。”
是他离家十八年、原本该受尽万千宠爱,却过得清贫困苦的儿子,他还不到十九岁,即便走错了路,方天河还是想给他一次机会,把他拉回正轨。
只是这个决定,必然会伤了另一个孩子的心,所以也让他难以启齿。
方辞咬着嘴唇,咬的鲜血淋漓,这一刻的他说不清自己是恨谁更多一点,林宿是他儿子,自己就不是吗?
他中了两枪,生死一线,可来的人只有方天河,他能猜到方天河是在没查明事实前隐瞒消息,可越是这样,他就越心寒。
方天河说:“我会补偿你,也会教育林宿,但也仅限于此,我不可能让林宿进监狱。”
舍不得林宿进监狱,那就是舍得他进棺材了,方辞麻木地想。
也对,林宿才是他儿子,如果一定要选,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自己。
他垂着头,努力收敛表情,用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怎么补偿我?”
方天河:“条件你提。”
方辞冷声道:“那我要扬拓科技,还有虞北那块地。”
扬拓科技主攻新能源,是盛华旗下的新兴产业,虞北那块地政府有意开发为工业园,目前正在筹备。
这两样虽然目前还不出挑,但都很有前景,方天河原本是打算等林宿毕业交给他接手,可方辞提出来,他也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可以,等我回国就让人准备合同。”方天河说,“至于这件事,你知道该怎么说。”
“碰到抢劫挨了枪子儿,在美国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何况抢劫犯已经被毙了。”方辞目光平静地看着方天河,“我自认倒霉,跟林宿有什么关系。”
方天河一顿,说:“不,你没有中枪。”
他不可能让林宿的履历上有污点,也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他要瞒住所有人,包括林宿。
抢劫犯已经死无对证,林宿也没办法知道结果,只要安抚住方辞不让他说出去,那这件事就可以彻底压下来。
方辞气极反笑:“我身上两个窟窿是说没就没的?”
“可以养好再回国。”方天河道,“我会额外再给你3%的盛华股份。”
“真大方。”方辞半讥半讽地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此刻的他们,不像父子,更像是谈判桌上博弈的商人,冷静客观地为己谋利,然后达成和解。
谈判结束,也就没了寒暄的必要,方天河点点头:“那你养伤吧,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
他转身欲走,却被方辞叫住:“爸。”
方天河脚步一顿,还是停了下来。
天色渐晚,病房里开着灯,方辞孤零零地坐在床上,身体几乎撑不起宽大的病号服,肩膀处还渗着血渍。
他脸色苍白,眼睛却红着,哑声说:“别走好吗,我害怕,你陪陪我。”
好像结束谈判后,他们又变成了普通父子,不必咄咄逼人,不必互相算计,方辞也只是受了伤想向父母寻找依靠和安慰的孩子。
心口一阵阵地疼起来,方天河看着方辞,失神地想,那一枪如果稍微偏一点点,那自己见到的或许就只有方辞的骨灰了,还好差了那么一点。
说到底,方辞也只是个孩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求学,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还不能讨回公道,不用想都知道有多难过,何况他原本就很娇气。
他低声道:“是我偏心,让你受委屈了。”
很轻的一句话,却让方辞所有情绪决堤,再没了刚才交锋时的锐利。
他吸着鼻子,很费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眼里满是水光,却执拗地盯着方天河看。
方天河恍惚间想起,小时候的方辞特别娇气,做什么都要人哄,不开心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盯着你看却不肯说话,只是张开手等着你去抱。
他在床边坐下,也跟着伸出手,小心避开他的伤口,很轻地把方辞抱住。
方辞瞬间泣不成声。
眼泪洇湿了方天河的衬衫,失血过多的身体很冷,方辞紧紧抱住方天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点温度。
“我疼。”他哽咽着,字不成句地说着自己的委屈,“心口疼,肩膀也疼,哪里都好疼。”
“我会让林宿给你个交代的。”方天河说。
“不要!我不想看见他!”方辞声音发颤,“我不想喜欢他了,我讨厌他,我恨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