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低着头走到床边，眼角落下几颗泪珠，喻顾清抬手替她擦去：“哭什么，我可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也用不着你哭，看见你哭，我死都死不安生。”

“死了还要什么安生。”小九终于开口说话，语气还有些气冲冲的，也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别人的气。

喻顾清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带着安抚的意味：“可不得安生些，我若是化了厉鬼，怕吓着你。”

“我不怕。”小九澄澈的眸中带着坚定，阿顾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伤害她，只会保护她。

人也见着了，见她除了精神不太好，没受伤，喻顾清安下心：“好了，你也看过我了，我没事了，都是皮外伤，养些日子便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脸色那么差，也不知道我俩谁更像鬼。”

小九立在原地没有动，低着头轻飘飘地反驳：“你才像鬼。”

“不想走？”见她没否认，手里还攥着方才他丢出去的枕头，捏得枕头边缘凹陷进去，指尖微微发白，突然又有些舍不得让她走了。

喻顾清内心天人交战，趁受伤博取同情占人姑娘便宜什么的，他是绝不屑于做的，但是偶尔没底线一次也无伤大雅吧。

拿定了主意，他忍着剧痛将身体向床内挪进一个身位，一只手从被褥里探出在半张空床拍了拍，眼神欲盖弥彰地往别处瞟：“你要不要……躺下休息会儿？”

小九将枕头放回床头空位，在床的外侧躺下。

喻顾清分了半边被子给她：“我睡会儿。”

在药物的作用下，喻顾清很快沉沉睡去，小九却始终睡不着，她听着自己比平常更猛烈的心跳，“咚咚咚”的有些恼人，让人心烦气躁的。

看着喻顾清沉睡中随着眼球偶尔转动而微颤的长睫毛，忍不住伸手抚平了他眉间微微皱起的痕迹，跟阿顾躺在一块儿，为什么她就不害怕呢？想起那日喻璟文将要对自己做的事，如果那就是洞房花烛，小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成亲了。

喻顾清发了一身汗，在半夜醒来，房中烛火明灭，他看着身侧熟睡的小九，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下，小巧玲珑的耳朵染着一丝绯红，脖颈处一片红痕煞是刺眼。

他眯了眯眼，眸中那一弯深潭仿佛变成死水，冰冷寒凉，淬着杀念，喻璟文，他到底为什么会盯上小九，始终参不透这其中的一丝诡谲，就在仿佛要抓住什么的时候，小九睁开了眼，将他的思绪彻底拉回。

她揉了揉眼睛，揉得眼角泛红，嘟囔道：“阿顾，你醒了？是不是该喝药了？”

喻顾清还未回答，门外倒是有个闷闷的少年声音：“是。”

药一直热着，早该喝了，可是听着门内平稳两道呼吸声，阿皓红着脸始终没好意思叫醒二人。

“阿皓，你怎么能偷听呢？”小九下床穿好鞋袜衣裳，准备去给阿顾端药。

“我没。”没偷听，是正大光明地听。

小九也知道习武之人大多耳力极佳，偏想逗一逗那沉默寡言的少年：“你没听，你接什么话。”

小九拉开房门：“药是在厨房煎着么？”

“我去。”话音刚落，院子里已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五个字，还行，好像是小九认识他以来他说过最多话的一次了。

阿皓很快将药端回来递给小九，喻顾清喝完药，小九立刻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嘴里还未散尽的苦味被一丝甜冲淡了几分，这个举动让喻顾清想起少年时，他在外祖父那儿疗毒，每次喝完药，也有个孩子会往他嘴里塞一颗糖。

恍惚间，透过小九清透的眼睛，他仿佛又看见了少时山上唯一的玩伴。

“小九，你去休息吧，让阿皓叫亦声来。”

“要亦声来做什么？他能做的我也能做。”

喻顾清忍不住笑了：“我想洗澡，你也能帮么？”

小九脸一红，反对道：“你身上伤口还没好呢，不能沾水。”

“那我也需擦一擦身体，换身衣裳，不然我该馊了。”

“你别说了，我去找亦声。”小九伸手捂他的嘴，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

喻顾清望着少女慌乱的身影，心中竟然升腾起一丝可惜，从前小九不通世事，莽撞直率，若是当时的她，只怕就直接来剥他衣服了，如今终于是懂得了男女之别，会害羞了，也算遂了他从前的愿。

可他如今心思不同，这会避嫌会羞恼的小九，反倒成了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