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香港警察学院。”
方铭洲一听见这个学校名字,顿了一下,放下筷子缓缓抬头,重复着学校名字
“香港警察学院?”
“嗯,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没想到你要报警察学院,还是香港的,为什么呢?你在国内随便报个本科院校,学学经管,上个商学院回来进集团这不是很好吗?”
方铭洲略带诧异的问道,他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抚平心里的波浪,准备听听他的原因,确保无论什么样都能接受。
“哥,我早就长大了,很多你们不让我知道的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话音落,两人静默着,包间里只有锅子“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刚刚那个有小孩脾性的人现在荡然无存,明明他还没长大的,方世昌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仿佛昨日还在耳边响起。
“你知道什么了?”他低声问
“我妈当年那事不是意外吧,是爸爸让你告诉我的,告诉我妈妈离家出走了不要我了,她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才抛弃我的,还让我不要怨恨她。其实她是被人害的,她被带走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对吗?”
他分明看见方铭际的眼睛里含着泪,可那滴泪迟迟不肯落下来,像以前倔强的孩子不肯低头认错。
“爸不让我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卷进这件事里,秦姨失踪只是其中的一点点,背后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知道了就必然要卷进来的,你还小。”
方铭洲柔声细语的向他解释,病情好了不少,细心耐心了许多。
方铭际低头无声笑笑,笑得勉强无奈。
“哥——,我真的不小了,你十八岁的时候都进集团了,我不想这样蒙在鼓里,一直生活在你们给我营造的安乐窝里,我应该去追寻真相了。”
“所以你要去当警察吗?”
“对!”
他的回答铿锵有力,一个字承载着他多年来挤压在心底的闷怨,坦白开来,如泄洪般喷涌而出,一块大石头从心口搬开。
方铭洲没有开口,默默夹了一大筷毛肚放进锅子了,等几秒后把那一大筷夹出来放进方铭际的小碟里。
“吃吧,去香港上学要是有什么需要的给我打电话我给你置办。”
“哥,求你件事。”
视线交汇,方铭际十八岁的眼睛里冒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坚毅。
“你说。”
“瞒着爸,别告诉他。”
方铭洲斟酌再三,还是应下了
“好。”
这个话题结束,两个人不再说话,沉默着吃完饭,各有各的心事。
方铭洲十岁,方铭际七岁,他们成为了原生家庭的同一类人。那一年,方铭际的母亲方铭洲的继母秦婧姝被拐失踪,事实上到现在大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两个孩子只记得她拿了包出去说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让他们早点休息。
她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没有人找到她,没有人再看到她。
后来有一次,方铭洲偷偷进了方世昌的书房看到他电脑上的文件
——【秦婧姝失踪一案结案陈词】
方世昌告诉时年十一岁的他
秦阿姨是被人拐走的,他们是看我们不顺眼才要这么做,给我,给集团下马威,我的反抗微乎其微,眼下我只能尽力把你和铭际护住,不让你们被盯上。铭洲,你既然知道了就听话一点别给我惹事,秦阿姨的事翻篇了。
他当时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那个会做慕斯蛋糕的秦姨不会再回来了。
他还没消化完方世昌的话,接着被迫接受了父亲交给他的艰巨任务。
别告诉你弟弟,他还要好好生活下去,秦阿姨会在天上保佑我们平安的。
至今,他还不知道秦婧姝是被迫失踪还是意外失踪的。
十年前,他受父亲委托瞒着弟弟。
十年后,他受弟弟委托瞒着父亲。
偌大的秘密都积在他身上,层层叠叠仿佛要把他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人不能困在过去。
这个道理他明白,他心疼弟弟的一夜长大,担忧未来他到香港的境况,会不会吃不惯,会不会听不懂粤语……
换个角度看,方铭际也是七岁失去了母亲和自己一样,七岁七岁,这遥远又亲密的相似性。
母亲,对他们来说不只是一个人一个称呼,而是享受母爱的感觉感受,是依靠是安慰,更是心魔,在人生的书卷中,久久翻不了页。
方铭洲把方铭际送回家,自己开车回去,中午和弟弟的一番话他自己消化了好久还没消化完,本来咋咋呼呼无拘无束的弟弟突然长大,突然懂事,这让他很不适应,下午找了个咖啡厅自己靠窗坐着,脑海里一帧帧画面闪过,思绪万千。
方铭际并不是一夜长大的,他十六岁就知道秦婧姝的事了,每每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但却经常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他怕父亲和哥哥发现,所以一直在演,演的很辛苦,很心累。
警察也不是一时兴起的,他真的想知道妈妈到底怎么样了,心里秉承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心魔驱不散,只得自己解。
两个人都被儿时的疼痛困住,隐忍克制,心魔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