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温度越来越低，学校的供水倒是温温的。

路哲洗漱完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走到教室的时候，额上湿漉漉的几缕头发结了冰。

他随手捏碎，指尖留下冰凉的水痕。

教师灯光明亮，路哲以为来的是余晗，朝对方座位处看去，却发现了另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莫忱？”路哲拍拍趴在桌子上的人，颇为奇怪，“身体不舒服吗？”

被碰到的人手指握紧，身体都颤了一下。

路哲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莫忱嘴唇抿紧，眉毛都要拧在一起，耳廓渐渐染上一层薄红。

“没事……昨晚没睡好，起早了，我睡一会儿，”莫忱慢慢转过脸，只露出一双眼看向路哲，“老师来了，我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没事。”

路哲点点头，看到他刚才不小心滴在莫忱脖子上的水珠滑落下去，痕迹都消失不见。

“那你睡吧。”

莫忱依言扭过头去，继续盯着窗户出神。

前面的余晗在读书，声音很小——除非教室有第二个人大声读书，否则余晗绝对不会放开声音——一个又一个英文字母掺杂着中文释义从一个耳朵蹦进来，又迅速从他另一个耳朵逃窜。

路哲现在在写字，声音更小，连蹦到莫忱耳朵里的可能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昨晚。

那个差点亲到的动作带来的心神摇晃。

莫忱闭上眼睛。

起伏的情绪缓缓平复。

班主任之前单独找过他，说要让路哲和他一个宿舍。

莫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如果向路哲提出这个要求，后者向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多说什么，估计只是点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莫忱拒绝了。

班主任那个时候似乎料到了他的拒绝，笑着说一句“回去吧”就继续批改作业。

班里来的人渐渐多起来，嘈杂的脚步和翻书声响起。

他知道路哲对自己太过特殊。

莫忱害怕自己把这份特殊施以别样的感情，同在一个屋檐下滋生情感的概率更不必多说。

可时间长了，他又怎么分得清是依赖路哲的味道还是单纯依赖这个人呢？

久而久之的相处，予取予求的态度，路哲做出太大的让步，他总是淡淡微笑着宽容着莫忱这个“朋友”，从不拒绝、从不恼怒。

相处的过程随和而轻慢，恍惚间让莫忱生出一种似有若无的黏糊和不舍，他对路哲的占有和依赖越来越强，这种莫名的情绪牵引着他围绕在路哲身边——像守护珍宝的龙——用凶恶的外表斥退每一个外来者。

但是这种感情是什么呢？

倘若莫忱真的在冲动之下将这种感情认作“喜欢”或者是“爱”，对路哲来说算什么呢？

莫忱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路哲存在感的低微，也知道他这个人平时无人搭话时的寡言，这样的人交到了朋友，却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味而产生的联系。

这位朋友对他产生喜欢，也是因为气味的影响做出的反应。

路哲会怎么想？他又会怎么做？

拒绝，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冷却，路哲重新恢复之前的温和寡言，甚至周围还会围绕着流言蜚语？莫忱后来知道那次他去了医院之后班里的传闻。

接受，路哲迷茫地应对本被他当做朋友的人？

教室内的读书声慢慢变大，叫嚷着冲进他的心里，把这些思绪团成一个黑球，旋转着冲向心脏，砸出一个深色的凹痕，热气腾腾冒出，莫忱抓紧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