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狭窄陡峭,越往里走越是人迹罕至,无人在意的板车被一片竹林掩去行踪,两人不多时便彻底摆脱了外界喧嚣,在幽竹中聆听车轮与枯叶的碾压碎裂声,摇摇晃晃地驶上了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崎岖小道。
柚绮回眸瞥了眼已经看不见来时路的入口,头顶略有些干瘪的竹叶飘落肩上,悄无声息。
她知道这是已经进了山,但不是她原来住的那座。
“赵祭,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带你见个人。”他波澜不惊地答着,一鞭子甩在牛身上,车略提了速,轮子碾过小石子,转入又一片树林。
好绕的路,居然有人住在这里面……
柚绮本想偷摸记一下路线,谁知不仅路乱,行驶过的地方更是如刀过水面了无痕,一回头尽是深山。
然而她还发现越往里去,空气的潮湿度愈发高,周边绿植的生长情况也愈发地好,等一个时辰过去,路面已是水渍淋漓,连车轮都溅起了细细水花。
柚绮惊奇地抚过路过的枝叶,竟是少见的水分饱满,纹路清晰,似乎稍一用力便可从中榨出汁来。
哗——咚、咚——
清凉的水声将她唤回神,抬头发现车已经停了下来,原本无路的杂林终于到了尽头,分开一行仅允许一人通行的狭道,柔和的光铺满小院,一汪清池筑于中央,清澈透亮的水正从边上的竹筒里流出,一股一股地注入水池。
这里是桃花源吗?
柚绮用力眨了好几下眼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以至于当赵祭领着她下车来到竹院前敲门时都还在走神。
太奇怪了,难道灾年的覆盖领域是有选择性的?
同为深山,她不信相邻的两座大山能被大自然这样厚此薄彼,一方旱魃为虐,一方欣欣向荣,而两个极端的间距竟只咫尺之隔。
没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苍老的声音沉吟道:“人带过来了?进来吧。”
柚绮抬眸,乍见屋里的老头两鬓斑白,眉上含霜,衣着像个取了斗笠和蓑衣的渔翁,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她,探究的神情像要从她身上挖出什么来,宛如一头意欲捕食的贪婪野兽。
她轻屏住呼吸,朝老头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低头道:“伯伯好。”
赵祭先一步迈进门槛:“叫错了,该叫舅爷。”
“嗯?”柚绮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亲戚,如果大姑当初打骂时说的话没有夸张成分,那原身的亲人应该只剩那一家了才对。
但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起争执,便顺从地唤了声“舅爷”,老头拈着胡须点头应下,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让两人在竹制的桌椅旁坐下,自己则一掀衣摆坐在了柚绮对面。
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竹子做的,从水分和陈旧度来看,除了其中一把椅子和一个装东西的簸箕外,其它的应该都是有些年头的。
“你小子,非让我给她算算,你到底在不放心什么?”老头在桌上摊开一张八卦图,又拿出几个方状的木块,上面刻了些有迹可循的图案,看起来倒有些像现代的麻将。
“……总要试试,才不会后悔。”
老头神色古怪地在两人脸上看了一转,最终长吁口气道:“小丫头,准备好了吗,接下来不管我问你什么都要如实回答,明白吗?”
柚绮听明白了,这是要给她算命啊!
她对这一行的印象还停留在有天出门买早饭莫名被一个八字胡抓住,神神叨叨地说她印堂发黑这件事上,可惜心中再不屑这封建迷信也只得颔首应下。
她倒要看看这神棍能算出什么东西。
老头像洗麻将一样搅乱木块顺序在八卦图上指指点点一番,嘴里念念有词,柚绮见他闭眼摸卦,翻牌认命,严肃的样子搞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就在她快被这标准的骗术动作逗笑时,老头忽地睁开浑浊但有神的眸子,胡须在气流中微微颤动:“丫头,你从哪里来?”
“……旁边那座山的人家。”
“不,赵祭告诉我那并非你本家。”老头再次眯起眼睛,手上细搓着木牌,俨然一副辨别命途的模样。
柚绮只好道:“我跟着大姑好几年了,之前是跟着父母在镇上卖糕点过活。”
反正那家人是这么跟她说的。
“嗯……哪个镇?”
“……记不清。”
老头啪地一拍八卦图,一枚木牌猛撞在桌上,发出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碰响。
就在柚绮以为他是在不满意自己的回答时,接下来的话却惊得她大脑宕机,心跳骤停。
“不,你的命线尽头不在那儿,在另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