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桀骜少年臣，不敬鬼神不敬人。

黎簇从来不信命，也不信神，但是闻固秋的出现，让他好像理解了那个词。

命中注定，求而不得。

闻固秋靠在新月饭店二楼的栏杆边上神色慵懒的看着楼下的风景，女人垂眸的模样让人感觉若即若离，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纱，让人读不懂，也触不可及。

张日山吩咐完事情，抬头就能看到楼上的女人，那双眼眸仿佛穿越了时光，张日山就在抬头的那一眼中好似回到了当年第一次看到闻大小姐的模样。

那位笑容灿烂的大小姐，在大厅里等着佛爷，在佛爷出现的那一刻，大小姐灿烂张扬的笑容，语调微翘甜甜腻腻的喊着佛爷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单纯的称呼叫着佛爷的名字，只是张启山，而不是佛爷，张大佛爷。

闻固秋，闻家的大小姐。

在漫长的岁月里，闻固秋只存在于张日山的人生里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但是这位大小姐却成为了不可磨灭的存在，在偶尔回忆过去往昔中，闻固秋的存在，却是惊鸿一瞥，无法忘记。

张日山的拇指按了按另一只手的掌心，掌心的伤口还没有好，这次按下去伤口的痛楚清晰的传递给他，张日山黯了黯眸子，他收回视线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在想什么？”

张日山的声音在闻固秋的身后响起，闻固秋没有转身没有回头，依旧一副恹恹的样子看着楼下，她声音轻轻的回答道：

“恩，大概是换季吧，所以心情丧丧的。”

张日山挑了挑眉：“这个理由你上次用过了，昨天还不是说因为换季，所以想吃枇杷雪梨燕窝，不是吃的挺开心的么。”

闻固秋身子顿了顿，然后慢吞吞的转回身，她看着身后的张日山语气悠悠的说道：

“我昨天开心，但是今天不开心了啊，张日山，你不知道吗，女人的心情不可同日而语。”

张日山表情淡淡的，对于闻固秋的话，他倒是一一回应：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闻固秋转过身趴在椅背上仰视着张日山，女人板着脸嘟着嘴，但是说话的样子确实撒娇一般，声音都是甜甜的，眼前的闻固秋和当年的闻固秋一模一样，大小姐的架势，和佛爷讲话都是理直气壮，大小姐的脾气，一点都不收敛，闻家大小姐的底气给了她这种肆意张狂，但是张日山并不讨厌这种肆意张狂。

“张日山，你这么多年是白活了么，还是女人接触的少，这点热知识都不知道？”

听听，闻大小姐对张大佛爷讲话都不客气，更不要说张日山了，每次理直气壮的喊张日山的名字，她还是那个闻大小姐，他还是那个张副官，张日山轻笑道：

“从你这里领教了。”

“……张日山，我推荐你几个游戏吧，那种攻略游戏，教教你怎么讲话可以增加女性好感度。”

张日山挑了挑眉被闻固秋的话给逗笑了，男人的模样透着股禁欲的味道，但是富有磁性的声音又好似带着一股诱惑感，张日山坐到了闻固秋身边的空椅子上，他姿势优雅和身边动作慵懒的女人形成鲜明对比，张日山点了点膝盖，回应闻固秋刚刚的话：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我觉得你需要。”

“我要来做什么？攻略你吗？”

闻固秋顿了顿身子，被张日山的话给堵住了，女人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

“哼，张日山，你越来越不会讲话了。”

“闻大小姐，那种说哄骗好听话语的游戏少玩一玩。”

闻固秋皱起了眉，等等，这个男人是哪里来的老古董啊，好烦啊，女人拧巴着脸没好气的对张日山哼哼着：

“你管我啊，张日山。”

“我可以不给你氪金的钱。”

张日山说的轻描淡写，从老古董的嘴里说出氪金这两个字，也亏得同为老古董的闻固秋不遗余力的接受新时代，连带着张日山一起被迫接受。

闻固秋这下表情更拧巴了：

“张日山，你过分了！”

张日山歪了歪头，一身正气的张日山对着闻大小姐露出一抹清淡的微笑，似乎看着女人从刚刚恹恹的表情变得现在有点生气的样子，他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他毫不客气的点点头：

“恩，我还能更过分一点。”

这日子还能过么！！

闻固秋觉得自己被张日山这个狗东西拿捏了！

不行！！不能这样！！

闻固秋气呼呼的站起身来，正打算想走，但是又想起了一件事，女人鼓着腮帮在原地，她盯着张日山，好像要说什么的，又因为张日山刚刚气她的话，不肯开口，张日山抬了抬眼，示意她想说什么，闻固秋撇了撇嘴，不能退步，罢了，不找他帮忙！

想着，闻固秋还是转头要走。

“！！！”

张日山抬起手拉住了闻固秋，张日山坐在原地没动，但是一只手却牢牢的抓紧了闻固秋的手，没让她离开，张日山语气淡淡的说道：

“说吧，什么事？”

“我不说。”

张日山这段日子里好像多了个技能，被闻固秋给锻炼出来的，他抬着眼定定的看着女人那副娇气的模样，他沉默了一下，微弱的叹了口气：

“请闻大小姐说一说你的烦恼。”

闻固秋慢慢的嘟起了嘴，然后垂着眼眼神恍然，她低声对张日山说道：

“张日山，我想去一趟上海。”

“上海？”

张日山能够感觉到闻固秋的这句话并不是赌气，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她认真的对他说出她想要的。

“为什么？”

张日山平淡的问道，但是他或许有了一点答案，上海，闻固秋曾经成长的地方，是闻大小姐记忆里待得最久的地方，只听闻固秋低喃着说道：

“我有一个人，想去看望一下。”

张日山的眉头轻轻一皱，闻固秋认识的人，除了他，几乎都过世了，她想去看望的人，莫不是……

“我最近抽不出人手保护你陪你去上海。”

张日山是没有手下的，用的大多是新月饭店的人，最近他还在肃清九门的事情，闻固秋的事情，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护了，但是他也不会去禁锢闻固秋的自由，只是她的安全就会大打折扣，如果吴邪那家伙还在，倒是可以找吴邪去处理这件事，但是那家伙现在也在忙。

“我不需要什么人手。”

闻固秋摇了摇头，以前因为是乱世，所以她经常带着手下到处走，但是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保护的人。

“你需要，闻固秋，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到处走。”

张日山说的轻描淡写，那句不放心，也说的轻描淡写，闻固秋有些不高兴：

“你这是把我当做小孩子。”

张日山嗤笑一声：“如果你是小孩子我倒是可以用小孩子的方式来教育你，可惜不可以。”

你是闻大小姐，佛爷都会以礼相待的人，他怎么敢动她，怎么能放心她一个人出行。

这个时候，张日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行，我给你安排一个人，你不想要人手，但是你需要一个陪同，很多事情你还不熟悉。”

闻固秋还是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

黎簇没想到那么快就可以再见到闻固秋了。

他有了个新的任务，陪同闻固秋去上海。

这可比吴邪让他做的其他事情简单多了，他也愿意做，少年穿着休闲的衣服，一张帅气的脸蛋精神抖擞的等在了机场。

或许是因为喜欢闻固秋，黎簇能够在一瞬间在人群里找到她，就是那种感觉，那种直接，不需要任何的思考，身体的转向，视线的投射，就能够精准的抓住闻固秋的方位，没有任何的偏移。

“固秋姐！”

黎簇走到闻固秋的身边，他顺手接过女人手上的行李箱，闻固秋被接过行李箱，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候，明台在机场顺手接过她行李箱的那种感觉，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少爷明明一脸骄傲的模样，但是照顾起她来，却又意外的顺手和体贴。

“黎簇。”

闻固秋朝着少年笑了笑，女人那张明艳的脸蛋，笑起来的时候足够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力，更不要说对黎簇这种青春期对喜欢最为懵懂的少年，闻固秋那张脸，是属于淡妆淡雅，浓妆艳丽，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优雅，带着风情，黎簇看着闻固秋，少年的那双眼睛直直愣愣的看着，带着少年的清澈，和隐藏的欢喜，然后他收回视线，笑的有点傻气的说道：

“固秋姐，你要去上海啊。”

闻固秋手上没有了行李，在黎簇的身边和他并排走，女人轻轻的笑了笑：

“到不能说去上海，应该是回上海。”

她土生土长在上海，那个曾经繁华又动乱的城市。

和现在的上海相比，她曾经所在的上海，叫上海滩或许更准确一点。

“固秋姐，你是上海人啊，我倒是没去过上海。”

黎簇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还真没怎么离开过自己的城市，没想到第一次去别的城市，是和自己喜欢的人，这点让他有些小兴奋啊。

“呵，说实话，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介绍哪些我熟悉的地方给你，不过你想去哪里，我们都可以一起逛逛的，张日山给了我好多钱呢，我们可以吃好的玩好的住好的。”

听着闻固秋理直气壮的语气，黎簇忍不住嘴角勾勒起来，那个新月饭店的张日山看着就是个难搞的厉害家伙，但是好像对上闻固秋也没辙的样子。

就和吴邪那家伙一样，他也对闻固秋没辙。

“嗯嗯好，不用太照顾我，我主要是陪你的，固秋姐，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少年说的随意，也说的真心，闻固秋怔了怔，又来了，这个少年和当年的明台好像。

【固秋，你想去哪玩，我陪你去，你想去哪就去哪，走断了腿我也陪你！】

“恩，好。”

但是，他终究不是明台啊，那个曾经很喜欢她，说会娶她的人，最终还是把她抛下了。

******

说实话，黎簇一直觉得自己挺没用的，读书不行，知识储备也不行，打架也不怎么行，让他一个人到陌生的城市闯荡的话，他也不确定行不行，但是他在闻固秋身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无形的打通了一些不会的技能，他以为他不会的事情，变得都会了，倒是闻固秋挺让他意外的，他以为闻固秋什么都懂，是一个让他觉得高不可攀的有钱人家大小姐，但是……闻大小姐，好像确实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不会坐地铁，不会使用自动贩卖机，好像科技方面的东西，她都带着好奇和不解。

唯一使用的不错的应该就是自己的那部手机了。

“原来张日山那家伙没骗我。”

闻固秋一到上海她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的吐出，张日山说的没有错，那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已经变了。

明公馆已经没有了，那个承载着她前半生记忆的家，最终还是在炮火中变成了尘埃，明公馆的遗址已经变成了商场，她走过无数次的花园，也变成了马路，而闻固秋自己家的闻公馆倒是还在，但是那已经变成了历史文化遗址，作为老上海仅存的几座公馆，参观还要买门票。

“……”

闻固秋站在闻公馆门前，鼓着腮帮盯着门口的买门票窗口看了很久，然后再次缓慢的吐了口气，她败给了现实。

行吧，她回自己家还要买票。

“固秋姐？”

黎簇买好了票就看到闻固秋仰望着前方那座华丽的闻公馆眼神有着他说不出的难受，他见过很多次闻固秋这样的眼神，女人的眼神仿佛在透过什么在回忆，回忆着他难以触及的过去，带着过去的女人，更是他无法触及的存在。

【别爱上她，小子，你会后悔的。】

【她不是，你可以碰触的存在，黎簇，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小子，我敬你是一个勇士，那位大小姐，是吴邪都不敢惹的家伙，你小子……死无葬身之地吧哈哈哈哈。】

【吴邪弄不弄死你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自己会先把自己弄死的，呵呵。】

吴邪和黑瞎子都威胁过他，嘲笑过他，但是，他也知道，粉身碎骨，又怎么样。

他就没有想过结局，他还能有什么结局，他的人生已经被吴邪弄得乱七八糟回不到过去了，或许以后，他都会这样，找不到人生的目标，那么，他现在喜欢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也不算什么了吧，反正足够乱七八糟了，那就年少时候，疯狂一点吧。

起码，他不会后悔。

闻公馆并不是一个游客很多的景点，甚至可以说，没什么人，毕竟这座公馆除了保存好一点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名人住过。

当然，闻固秋在当年还是上海滩出名的人物，但是她失踪太久了，所有人对她的记忆，也开始淡忘了。

黎簇跟在闻固秋的身后，看着她熟稔的走过一个一个房间，看着她带着怀念的眼神抚摸过一件件的家具，经历百年的家具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甚至都沾着灰，没有人来打理，但是闻固秋并不嫌脏，她轻轻的抚摸着她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她用过的碗都还在碗橱里，明明一切还和原来一样，但是又变得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醒来之后已经是几十年后，她认识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她在这个世间孤独的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黎簇抿了抿嘴，舍不得去打断她，她穿着旗袍走在着老旧的公馆里，就好像真的她属于这座公馆，适合那个时代，黎簇快步跟在闻固秋的身后，但是在路过走廊的时候，他不经意的撇过墙上的照片，他一时间停住了脚步。

“……”

墙壁上挂着的都是这座公馆主人的照片，但是黎簇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照片中的女人，黑白的照片，确实熟悉的脸庞，照片里的女人和闻固秋一模一样。

闻公馆。

闻固秋。

不对，不是这样的。

但是等他再去往闻固秋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女人已经下楼了，他再看一眼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的脸，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身去跟上闻固秋。

“固秋姐！”

闻固秋已经走出了闻公馆，身后黎簇在叫她，女人转回身，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身上，这抹光让闻固秋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好像再一眨眼，她就能在光中消失一样，黎簇心脏突然加快，他迈开步几步就冲到了闻固秋的面前，差点没刹住要撞上去，闻固秋扶住冲过来的黎簇，她笑了笑：

“干嘛跑那么快，我又不会走。”

话是这样说，但是黎簇也脱口而出：

“你走了，我去哪找你！”

你到底是谁？

“固秋姐，我第一次来上海，不怎么熟，你可别把我丢了啊。”

你还会消失吗？你会消失吗？

闻固秋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惶惶不安的小狗，她实在没忍住，她抬起手揉了揉这个比她还高的少年的脑袋，头发软软的，倒是挺好揉，闻固秋笑笑道：

“好，不会丢的，去哪都带着你，这么大了害怕丢。”

黎簇露出小虎牙，但是他心里却想着：我怕丢的是你，我怕找不到的是你。

少年外表一脸天真无邪无害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眸中的是对眼前的女人的满心满眼的注视。

表面小奶狗，内心小狼狗。

“固秋姐，我们还去哪？”

“……”

闻固秋怔了怔，还去哪，她确实还有一个地方想去。

“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

然后，这个好字的背后，黎簇陪着闻固秋来到了墓地。

这……有点超乎他的预料了。

闻固秋手里捧着一束花，很普通的菊花，黎簇安静的走在闻固秋的身后，随着她走到一块墓碑面前停下，黎簇偷偷看了眼墓碑上写的名字：

【明镜。】

旁边还有一座墓，上面的名字很相似：叫明楼。

黎簇还是退开了一点距离，不去打扰闻固秋，但是实际上，闻固秋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蹲在墓碑前，静静的看着两座墓碑，静静的看着，静静的流泪，静静的笑着，静静的把身体蜷缩起来。

【明镜姐，明楼哥，我来看你们了。】

【虽然有点晚，但是……我回来了。】

【我还是不知道明台在哪，所以我先来看你们了，等我找到明台了我再去看看他。】

【我已经不怨他了，其实我和他也一样的，莫名其妙的失踪，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当年，他也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的，所以我不怨了。】

【我就是……好想你们啊。】

【你们都不在了，澹雅哥和澜清哥，还有苏鹤也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情况，但是……我当年失踪的时候，听说他们一直在找我，一直找不到我……】

【一想到他们找了我好久，我就好难受……】

“哒哒哒。”

有脚步声靠近，闻固秋以为是黎簇，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怎么了？黎簇？”

但是抬头看到的人，不是黎簇，逆光下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一名老人，他的身边搀扶着他的是一名年轻的女人，老人看着蹲在地上的闻固秋怔了怔，他嘴唇颤了颤，缓缓的张口说道：

“你……”

苍老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顿了顿身子，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好的手绢递给了闻固秋：

“给。”

沙哑的声音说话都有些吃力，但是他还是简单的说出三个字：

“别哭了。”

闻固秋眨了眨眼，脸上的泪水并不会让她显得狼狈，甚至会哭的让人心疼，她身上的一种破碎感会给人一种共鸣感，闻固秋接过老者递给她的手帕，她的声音轻声带着一丝哽咽：

“谢谢。”

老者慢慢的弯起嘴角，他真的很老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走路都需要身边的人搀扶，他示意身边的年轻女人扶着他继续往前走，他的脚步一颤一颤的，走过闻固秋的身边的时候，仿佛花了很久的时间，花了很大的力气，他好像……真的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从闻固秋的身边走过，他的脚步很慢，很轻，颤抖的身子也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支撑自己不去倒下。

闻固秋看了看手中的手帕，是一张洗的发白的手帕，材质其实并不差，但是时间过了很久了就变得老旧，闻固秋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手帕看了很久，然后她收起那张手帕，慢慢的站起身，最后看着墓碑许久，她转身离去，和身后的老者，越渐越远。

闻固秋朝着远处等着她的黎簇走去，她没有看到背着她往前走的那名老者停下了脚步，他慢慢的转回了身，已经有些看不清的双眼看着女人离去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他抿了抿嘴，慢慢收回了视线，他缓步往回走，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闻固秋刚刚站过的地方，他站在原地感受着微风吹过脸颊的感觉，刚刚她在这里，被风拂过的感觉，也是这样的嘛，她在对着墓碑诉说的心情，也是这样吗。

老者静静的注视着墓碑上的字，他苍老的声音跨过了岁月，他缓缓的开口：

“大哥，大姐，我来看你们了。”

但是，已经没有人回他了。

没有人再喊他明台了。

没有人，还记得那个曾经的明家的小少爷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固秋了。”

明台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出来，但是他的表情确实在哭：

“我不敢认。”

“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这个样子。”

【那一年你和我一样的年纪。】

【但是，现在却物是人非。】

【我在祈求的无数个夜晚里，仰望过和你一样仰望过的星空。】

【但是，再一次相见，却已经百年之后。】

她还是那个闻家的大小姐，明艳，漂亮，像光一样吸引人，而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明家的小少爷，他是个不再拥有明台之名的陌生人，他是个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配，他怎么敢奢望，他对她说：

【固秋，我回来了。】

【固秋，好久不见。】

【固秋，你回来了。】

他和她的缘分，终究在他离开她的那时，已经断了。

闻固秋，依旧是那个闻固秋，而他，已经不是明台了。

“……爷爷。”

身边的年轻女人轻轻的喊了一声，她好像听懂了自己爷爷所说的话，但是又不敢相信这种事是真的，她刚刚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和爷爷一直看着的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但是……

怎么可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那位闻大小姐，就算活着也该九十多了。

明台找了一辈子的闻固秋，终究跨越了百年，又出现在他了面前，但是他连相认都不敢，他连拥抱都做不到，他看着闻固秋走向了另一个年轻的少年，那个少年，像极了当年的明台，带着少年满眼满心的欢喜，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走向自己。

这一次，明台慢慢的蹲了下来，身子蜷缩在了一起，九十多岁的老人哭的像个孩子，哭着年轻时候的自己，哭着他错过的一生所爱。

******

“固秋姐，我们还去哪？”

天黑的很快，温度也立马降了下来，他倒是不觉得冷，但是他怕闻固秋会冷，女人穿的很单薄，尤其那身旗袍，白天觉得漂亮，晚上他就觉得这裙子太薄了，他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闻固秋的身上。

“固秋姐，别着凉了。”

黎簇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闻固秋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暖，她抬头仰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笑着问道：

“你不冷吗？”

“我倒还好，我年轻嘛，内火旺。”

【固秋，来，穿着，波兰这边晚上冷。】

【你不冷吗？】

【我冷啊，但是总不能让你冻着嘛，我等会动一动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越看着黎簇和明台相似的方向，闻固秋今天积攒的那些苦涩，全部涌了出来。

“！！！”

怎么，怎么哭了啊！

黎簇有些慌，他说了什么，怎么闻固秋就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