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问天不管身侧两人的紧张,自顾自走到门前,将门上铜环按照节奏敲敲停停了几次,然后又退回到令狐冲二人身旁。三人等了一阵,见大门缓缓向外打开,走出两个仆人,那二人虽然面有老态,却精神抖擞,步履稳健,显然武功不低。令狐冲和岳灵珊都是一惊,暗忖这里的主人不知是何等人物,连看门的老仆都是高手。
之后向问天介绍了三人身份,称自己是嵩山门下,却坦言令狐冲二人是华山弟子。此话一出,令狐冲二人更是心惊,没想到他会暴露两人的门派,但想来若是此事泄露,向问天的嵩山派身份自然会被戳穿,旁人或许也不会相信两人真是华山的,正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二人听从向问天的安排行事,只垂头默立于向问天身侧,静观其变。
那两位老仆举止谦卑,但听了向问天的话后,毫不犹豫地欲关门谢客。向问天却从怀中掏出一面镶嵌了珠宝的锦旗,手腕一动便抖开来,令狐冲二人定睛一看,竟是左盟主的五岳令旗,不知他从何处得来。两位老仆见了令旗,面上微微变色,虽然依然不肯放行,但语气略有松动。向问天趁机胡扯一番,说自己乃是左冷禅的师兄童化金,身后两位是华山派风清扬的传人,岳不群的师叔,名叫风二中与风三册。之后将两位老仆身份点明,对他们大肆吹捧,又猛赞四位庄主。一番话说下来,两位仆人心情大悦,将三人请进厅内用茶,一人留下服侍,一人去禀报庄主。
向问天为表示对老仆的尊重,自然不肯端坐,索性与令狐冲二人对厅内悬挂的字画点评一番,正巧被四庄主丹青生赶上,听见令狐冲说从自己的画中看出剑法,自然欢喜。之后丹青生邀请令狐冲共品美酒,见令狐冲对酒道极为精通,立生知音之感,又找来二庄主黑白子用化水成冰的功夫替两人冰镇葡萄酒。向问天有备而来,故意同黑白子说起自己见过《呕血谱》,这乃是刘仲甫和骊山仙姥对弈的图谱,黑白子听了顿时不理其他,扯着向问天去摆棋,向问天毫不藏私,待下到第六十八子时,却卖起关子来,提出要与四位庄主打一个赌,说同来的这两人的剑法精妙,庄内无人能是他二人双剑合璧的对手。
令狐冲一怔,心想:“江湖上讲究的是一对一的比武,二打一算什么比试,纵然对方赢了也极为丢脸。向左使提出这样一个赌约,几位庄主如何会答应。”但转眼看到黑白子一脸淡漠,丹青生哈哈大笑的样子,立刻明白:“看来我和小师妹在江湖高手的眼中,不过是二流人物都算不上的剑客,就算两人剑法再默契,也不被他们放在心上。”想到这里,顿生一股豪气,想要和小师妹一起将对方败于剑下。侧头去看岳灵珊,见她眼中也是跃跃欲试,顿觉二人心意相通。
转眼间,向问天取出《率意帖》等罕见字画说要做赌注,引起秃笔翁的兴致后,又掏出一本古旧册子,封皮上写着《广陵散琴曲》,说也要作为赌注。三位庄主翻了翻,都觉得似是真迹,大庄主必定有兴趣。岳灵珊站得近,好奇地偷偷望去,见册子里面的纸不是令狐冲抄写的那些,也不知道是向问天另寻来的古谱还是誊抄了《笑傲江湖》做旧而成,她对音律不通,看了几眼便不放在心上。
梅庄四主虽然痴迷琴棋书画,但因奉东方教主之命守在庄中,素日不太敢与外人来往,虽然面对罕见古物极为心动,却又有几分犹豫。向问天看在眼里,又再三劝说,表示风氏兄弟二人一心剑道,只想与当世高手印证剑法罢了,不留痕迹奉承了三人一番后,又发誓不论哪方胜败,都绝不将此事外泄。终于说得三位庄主心动,先派家丁丁坚去与二人比试。令狐冲与岳灵珊各执一把长剑,攻守配合,招式呼应,很快胜了丁坚,又因手下留情,让几位庄主心中大生好感,觉得这一对师兄弟剑法中已有了几分剑意,但亦不觉得如何惊奇。
接下来,令狐冲二人又轮流打败了丹青生、秃笔翁和黑白子,虽然并非将三人打得落花流水,却也使得三位庄主不由心生了几分惧意,忖道:“这二人大概是从小便一起练剑,对彼此的心思了如指掌,搭配得极为精妙,甚至不需眼神交流,没有一次是重复出剑的,都各行其是却又巧妙万分。瞧他二人神色淡然,显然是有恃无恐,当今之世,恐怕也只有那人的暗器能胜过他们。”他们心中寻思的,自然便是东方教主。但这评论放在令狐冲和岳灵珊身上,却实在是有些高看他们了。三位庄主在各自的风雅之道上,品味自是不输于人,可在武学上眼光却不过泛泛。
之后大庄主黄钟公也按耐不住,与这师兄妹二人比斗一场,输了之后心中不甘,四位庄主商量片刻,竟决定冒险诓骗二人去地牢里与任我行比剑。一行三人中,只有向问天知道那所谓高人是谁,奈何不被允许前往观看比试,只好将要捎带的物事悄悄给了令狐冲,叮嘱他道:“你见了那人之后,便跟他拉手亲近,将这纸团连同其中的物事,偷偷塞在他手中。这事牵连重大,不可轻忽,哈哈,哈哈。”*因需要岳灵珊代为遮掩一二,向问天说这话时虽然低声,却也足以让师兄妹俩都听得清楚。岳灵珊听他语气郑重,却始终满面笑容,心中一动,暗道:“他做出这幅样子,想必是要瞒过几位庄主,让他们以为他不过是在说些闲话。看来此番要见的人,大有古怪。”但她内力在几人中最低,不敢对令狐冲传音,怕被其他人听见,只好偷偷对令狐冲眨眨眼,也不知大师哥是否领会了自己的暗示,手中就被塞入了一个枕头套子,只好顺从地戴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待几人下了地道,岳灵珊忽然心中灵光一闪,想起前世所闻的一桩传言,道是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被东方不败篡位后,虽然没有被杀,却被锁在了西湖底下的地牢内。眼下自己和大师哥所走的路,岂不是正指向地牢?想透了这一件事,其他事情便瞬间被串联起来,脉络分明。但事已至此,岂有退路,岳灵珊也只得跟着向前走,盘算着见机行事,又暗暗期望是自己猜测错了。
但下到地牢里见到长须的老者,借着油灯之弱光细细辨认了他的面容后,岳灵珊也只得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虽然地牢内光线昏暗,这人又须发皆长,但他的确就是任我行。而天下间,能让向问天为了营救费如此多曲折的人,大概也只有任教主。她瞧见令狐冲将向问天托付之物悄悄递了过去,心想:“这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和大师哥可得加倍小心。”果然,任我行闲话几句后,就让师兄妹二人进到牢房里,与他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