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风尧于那高处飘然落座,又张罗其余人一并入席落座,见云瑶迦似乎不打算搭腔,便继续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云瑶迦将摸过烧鸡的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才道:“居然王爷都这般说了,某也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说着,丝毫不犹豫地将面具一手掀开,彻底露出了面具下方的那一张面。
众人一观,皆是倒抽了一口气。
原因无他,只这么一张脸上,稀碎,延绵成块的伤疤横亘霸占了左半张的部分,疤痕如同蜈蚣,狠狠抓在那不算白净的面上,叫人瞧之可怖,一眼难忘。
有了这伤疤的影响,看着也就先入为主地自觉丑陋,也就忽略了这张狰狞的伤疤后方真正精致好看的五官。
堂上安静须臾,有好些人已经不忍看,转而去吃桌面上的吃食。
云瑶迦瞧着面色各异的人,嘴唇讥诮一勾,“各位以为如何,这一回总算相信某说的话了吧?”
博风尧很快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本王曾记得,将军的面容好似不是这般,这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还有,怎么今日不见阿余?他不是在绵州与你一道么?”
此话一出,其余门客便有人道:“王爷说的可是沈卿,沈霁余先生?”
“是。”博风尧长叹口气,“本王授命阿余找阎罗将军一起前往昆山接镜儿,这一路的近况,阿余都会与本王说,不然本王也不会估算到今日将军会到凉州,只是这通讯到绵州之后,启程前往凉州之途就断了,本王久未曾收到阿余的信件,便以为是将军给阿余另有安排,本王只需要等重逢那日再见阿余便是,没承想,至现在都没见阿余,将军可知,阿余去了何处吗?”
男人一边说,一边紧蹙眉头,面上关切的模样似乎并不作假,若不是亲眼见着这宴席上根本没留沈霁余的座位,云瑶迦怕是要信了他是当真关心沈霁余的。
不过是用来报复她刚才的张扬行为而已。
云瑶迦唇角的讥诮弧度更深,“这事儿,本将军正想问问王爷呢,本将军辛辛苦苦于昆山从贼人手里救下大殿下,得知贼人的幕后主使在绵州,又一路赶往绵州,为国为民排忧解难,平定绵州城内的礼蚕之乱,救治疫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缘何在刚启程出发前往凉州途中就出了事?”
“出事?”博风尧:“王爷可是遇到了歹人?莫非这脸上的伤疤便是歹人动手所致?”
云瑶迦哼笑:“若是普通的歹人,本将军也就不会拿出来说了,可偏偏本将军遇见的那一批歹人便是由沈霁余带领,欲与本将军抢夺大殿下。”
“本将军十分疑惑不解,既然是本将军与沈先生一起出发送大殿下前往凉州,那便都是自己人,往后也是要一起共事的,犯不着争抢,再说了,这大殿下是尊贵的皇子殿下,亦不是什么‘东西’,沈先生怎么就生了这等蛮横不讲理的心思?”
“结果,经过套话才知,原是这沈先生无能力处理绵州之事,亦无能力救殿下,借本将军之手将事情办完之后,便想独吞这功劳,来一记釜底抽薪,还害得本将军的脸城成这副样子……王爷您说,”
云瑶迦扭头看向上首位,似笑非笑道:“这般作为是不是蛮不讲理?”
博风尧面上的神色微僵:“竟有此事?”
“可不是么。”云瑶迦笑道:
“就仿佛,本将军拿下了这绵州,就占为己有,送大殿下前往凉州,以此要挟王爷似,明明——”
云瑶迦顿了顿,悠悠喝完一口酒才道:“——本将军不过是想跟王爷谈一个交易而已。”
博风尧一拍面前长桌,碗筷被震颤发抖,他怒发冲冠:
“沈霁余也是糊涂了,怎么这般对待客人?!如今他人在哪里,告诉本王,本王定为你讨回公道!”
云瑶迦正想接话,却不想对面坐下首位的秃头和尚将话头接了过去,“此人欲伤侄儿性命,云将军为救侄儿,已经将其处死。”
“原是如此。”博风尧点头表示了然,眉头半刻未松,扭头看向鹤镜,暗含热切:“镜儿没伤着吧?”
鹤镜回得无波无澜:“托云将军的福,侄儿只是手受了些皮肉伤,身体无大碍,倒是云将军,受伤过重……”
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她身上,她坦然地冲他一挑眉,他话头顿了顿,才又补充道:“云将军受伤过重,性命曾危在旦夕。”
云瑶迦本以为他会秉承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信念,揭发她面上的这张丑陋假皮,虽说被他揭发,她也有把握圆过去,绵州在她的手上,且她那一番作为极得民心,博风尧既然要塑造仁君形象,日后好顺理成章坐上高位,便不会随意对她动手。
再有,他本来不想让她的兵士进城,没想要被她摆了一道,直接进了校场,校场相当于半个军营,士兵训练起居等皆在此,能动的手脚实在是太多了,她的兵可不会拘泥什么规矩。
校场有她的人,刚才她又张扬到明目张胆表明自己的确很“野蛮”,“野蛮”起来很难收场,这么两相掣肘之下,他会对她动手才怪。
千算万算皆没算过,他竟然会直接略过她的脸说了另外一句真话。
确实为了救他,她危在旦夕。
但前面那句,沈霁余伤他……有伤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