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飘摇,枇杷果子如倒豆子般往下砸,树下人兵荒马乱般去接,她在树上笑。
盈盈日光洒在面上,麦色肌肤都耀眼,神色飞扬,率性洒脱,渐渐和他梦中的人影重合。
那人也生动起来,英姿飒爽的,一举一动都有了个具体,牵动着人心绪。
自清醒那日,他还不由自主怨怪,缘何,为何,好不容易将这旖梦渡过去,为什么偏生又送此人到他面前?
还是如此手沾血腥之人。
青面阎罗将军,此名号,他又怎不知?
珈蓝寺并非戒律十分森严的佛寺,他的同僚偶尔下山化缘,平日做完功课,也会偶尔说说山下之事解解闷儿,不议是非,只分享信息。
同僚口中的青面阎罗,杀人如麻,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已经无法以数计,遂被人称“青面阎罗”。
他不是喜欢嚼舌根之人,这些也只是从耳旁过,旁人如何,坠入空门之人不应过分干涉红尘之事,他人因果。
直至真正见到人……
听来传闻如何暂且不论,只一点,她的确手沾鲜血,就算再怎么有苦衷,杀念也不该如此之重。
身为人,怎可当那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先前他还不理解为何会遇上这女子,有旖梦既罢了,为何这冤家债主还送至他的面前?
现在联合种种,仔细想来,应是他与她前世纠缠不断,因果未了,虽说人一死成一坯黄土,前尘之事不应牵扯到这一世,可既然佛祖将其送至他面前,那定是他前世的问题。
这一世,他坠入空门,她却手沾了血腥,她是他的因果,也成了他的业障。
他想,佛祖如此安排,应当是想要他渡她,了却因果。
那他便渡。
这么一想,心头那郁结于心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倒也释然了些。
云瑶迦站在树上,鹤镜如何想,她自然不知。只借着树影的遮挡,她一边摇晃着树,一边眯着眼睛透着枝叶缝隙往村子的方向看过去。
这棵树在这一块土地最高的地势上,加之也长得不错,从这树顶上往下望过去,轻而易举地将整个村子的举动掌握在眼底。
既然做好了策动鹤镜的决定,那么这暗中监督她的人,她得提前抓出来,做好防备,以防对方发现她的意图告密。
鹤镜的位置,是相邀之人告知,她既来昆山救人,那监视之人定紧随而来,比他们晚到,此时已过十日,也应该在村里安顿了下来。
这些天没人敢在杨青蔻家附近徘徊,想必是不会轻易露面,打草惊蛇,她便提出这山林之行,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他们一行进山林已有一段时间,那些人若是盯着她的行踪,就不会安份地待在原地,定会紧随而来。
那么,在这时候,她只需要往山林入口处瞧即可。
她抬眼梭巡,果真看到三三两两结伴之人往山林入口靠近,便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结果,她就不看了,她的人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收手,往树下潇洒一跳。
她扬起嘴角:“怎么样,够了没?”
兵士短褂兜里都是满满的枇杷,闻言不住地点头,“够了够了。”
“行,装进你们带来的袋子里,谁兜住就是谁的,不用给我吃,你们自个儿留。”
“好嘞,谢谢将军!”
兵士欢天喜地,忙不迭地装枇杷去了。
云瑶迦从玄清的手里抓了几个枇杷,想着和尚好面子,应没接住枇杷,转身正想给他几个,就见僧人双手摊开,手里满满当当装着的还是她上树之前给的果子。
不由挑眉,“你捧着不吃,准备供给佛祖吗?”
面容清俊的僧人眉头一皱,“云施主慎言。”
虽说不赞同她这话,瞧着情绪也没波动多少,稳如泰山得犹如她初见他时,往中堂惊鸿一瞥的模样。
她心中奇怪,不由得凑近倾身往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
他轻皱眉头后退半步,她也跟着退,他索性站住不动,目视前方无波无澜地任她瞧。
激烈的情绪波动没有,眸目古井无波,无悲无喜,无情无欲,一个真正的,优秀的,僧人。
和她前几天接触的人割裂开来,仿佛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
云瑶迦抚着下巴啧啧称奇,“鹤镜师父,你这是修的什么法术?这么快就平心静性?”
鹤镜只当听不出她话中嘲讽之语,敛眉道:“贫僧并未修习法术。”
“哦,那换种说法,就是……经文?”
“也并非因为经文,之前皆是贫僧之过错,还请云施主切莫放在心上。”只是想通了一些事罢了。
见他低眉顺眼一般地道歉,云瑶迦没了逗弄的心情,后退几步与人拉开距离,将手上的枇杷丢回玄清的怀里,并道:“既然鹤镜师父对果子不感兴趣,那你便收起来,莫要累着鹤镜师父。”
“是。”
僧人一愣,等回神,手上已经空空如也,果子被玄清收走,装进袋子里,挂在了腰间。
他隔开他,坠在了云瑶迦的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