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舅舅。”
女孩闭上眼睛,自己拿过纸巾开始擦脸。
余谓把她的脑袋环进怀里,
“记得大舅在几楼吗?待会就能看到大舅,开心一点。”
“嗯!”
看着女孩重新绽开笑容,他才放心开车。
到了以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余谓控制着视线,看清那人是郝业以后才拉开后座车门笑着说,
“下车吧。”
“跟郝老师上去,舅舅下课来接你。”
茵茵似乎看穿他的心事,睁着稚嫩的眼睛,
“舅舅不上去吗?不去看大舅吗?”
余谓回头,再轻轻抬头,视线远远略过五楼所有开着的灯。
他知道总有一盏照着任有道。
也知道任有道让郝业下来接是什么意思。
他们没必要再见,隔着阳台,隔着楼,知道此刻一个在房间,一个在车边,就够了。
可是女孩走了以后,他分明没有把车开走。
他分明还站在车边,还抬头数着五楼的灯。
直到渐渐传来若隐若现的钢琴声,他才发现现在他可能需要一支从没抽过的烟。
因为今天他才发现,那个隔在他和任有道之间的现实是什么。
是把他泡大的药水,味道太重,让他无法呼吸忘记爱人的同时,发现任有道才是那颗金子。
任有道这样豁达,敢爱敢恨的人,他不配。
本以为他这辈子对爱情的所有情绪都在一次绝望后消失。
可是看着五楼亮着的那些灯,他发现他希望茵茵能长成任有道那样敢爱敢恨的样子。
然后任有道能找到比他好,比他健全,比他会爱一万倍的人,能比他快乐。
陈逸到头来还是错了,错在抛弃五年前的他,错在说现在的他还值得被爱。
那晚茵茵下课之前他没回家,一个人走到江边逛了很久,面无表情,一如既往。
那条他和陈逸并肩走过无数次的江边,现在是他自己一个人走,就这样走到老,走成一阵没人记得的风。
————
“待会进门以后,你直接上楼写作业,妈妈跟你说什么都不用管,好不好?”
余谓关上车门,微微弯下腰对女孩说。
“好。”
茵茵似乎听懂他的话外音,乖巧地点头。
果然,门开了,门后站着的是余舒。
茵茵小猴子一样窜进去,余舒都没来得及抓住她,于是只能抓住木头人一样的余谓,
“我有话想跟你说。”
余谓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好像充斥着他的整个人生。
而且每次,都不是好事。
他没回答,而余舒也没理会他的沉默,两个人走到沙发坐下,隔了很远。
“今天你送她去学琴,芊芊和我闹了好久...”余舒满脸无奈,可余谓转过去看她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无奈底下的宠溺。
“她说她也想学琴,她也想和茵茵一起上课,你也知道,养双胞胎特别难,她们俩一点不一样都不能有...”
“那茵茵呢。”
余谓没等她说完,就打断。
因为她说这些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余舒刚出国的时候,茵茵哪怕有点怕他,却还是忍不住在他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妈妈更爱姐姐吗?妈妈是不是和爸爸一样不要我了?」
这些问题锤子一样砸过来,砸得那个秋天他都不记得其他事情。
余舒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个近几年话不多,也从不反对她任何决定的弟弟。
“什么意思?茵茵不是在上课了吗....”
“你说双胞胎之间不能有任何不一样,”余谓很难得这么理直气壮地对上姐姐的眼睛,也从小到大第一次用上质问的语气,
“那去年你把茵茵留下自己去英国的时候呢?”
“你怎么不问问她怎么想?你怎么不想想她会怎么哭闹?”
...
空气沉默一阵,余谓猛地想起那顿任有道和他们一起在英国吃的饭。
那天任有道把他和茵茵一起从姐姐身边偷走了,可是今天任有道不在了。
是啊,人不能一直靠别人。
而且有些事情,有些痛苦,是偷不完的。
“茵茵比芊芊懂事。”
余舒说。
“当时我和你解释过原因,我还要上课,完成作业,两个孩子我顾不过来,而且茵茵身体弱,我怕她....”
这些话又像子弹一样冲过来,所有的弃之不顾又冠冕堂皇。
余谓不想再听,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从沙发上站起来,
“好了,是我说多了。”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哪怕刚刚质问的时候也只是声音大了些。
其实他早就已经习惯在这家里当混凝土,机器人。
但是有些决定他不能做,也不是光靠他就可以做。
“钢琴课的事情,我没办法。给茵茵上课的老师不是我负责联系,甚至都不是我给钱。”
余舒马上接话,
“钱的事情好说,以后可以都我出,老师教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差不多...”
余谓转头看她,忽然很讨厌她为了芊芊争取机会的嘴脸,毫不掩饰地盖过另外一个孩子的痛苦,却浑然不觉。
就像他的父母。
只是以前那个不知不觉抢过所有溺爱的孩子是他,被盖住的是姐姐。
明明姐姐应该深有体会,可是现在忽略茵茵的,为什么还是姐姐。
“下次送茵茵家教,让我去吧,嗯?”余舒看他的眼睛很难这么明亮,
“你告诉我地址就好,余谓,行不行?”
...
难以言喻的重量压在胸膛,余谓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了。
这些重量积攒了太多年,比任有道给他带来的麻烦重得多,重得让人无法忽视,只能任由它肆意生长。
“好。”
所以他又逃跑了。
当时是任有道说要家教的,也该任有道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