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有道扬起胳膊挡住他的攻击,放下来的时候脸上只剩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和他在鲁冰花海里牵他的手时一样,明明看着他,视线却落在更远的地方。
“高兴啊。”
“特别高兴。”
任有道收回视线,在水面上比划着胳膊,
“你知道吗,茵茵上去拉她衣服的时候...”
“她那么小一只,在那叫着你为什么打我大舅,你为什么打我大舅...”
咕噜一声,他把胳膊都放进水里。
“让我觉得,我好像真的是她大舅一样。”
余谓看着他的轮廓,那视线里分明有快乐也有失落。
按照以前,他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生气了。
从冰岛车里那些质问开始,任有道就已经试图强行扒开他的生活,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他这样防备的人,理应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可或许是英雄主义作祟,他看着任有道的轮廓,居然开心,开心自己暂时拉了一条缝,让生活刚好能容纳这个灵魂。
“余谓...”
任有道突然想说什么似的,但看到他的表情又不说了,像是害怕打破某种易碎的平静。
身体慢慢后移,余谓看着他靠在浴缸上,双手撑在两边。
余谓默认这种平静,也默认这种易碎。
“你今天和她说了什么,不会告诉我的吧。”
任有道闭上眼睛。
“我忘了。”
余谓撒谎,还好任有道闭着眼睛。
“我记得你说过,很讨厌和我粘在一起的生活。”任有道还是紧紧闭着眼睛,像是怕会通过表情看穿余谓的回答,“你现在还讨厌吗。”
视线扫过这人放在浴缸上的手,还是移开了。
余谓站起身,抓住手机抓住牛奶瓶,显得自己很忙。刚想说要走,他发现任有道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旦想到很多和他有关的事,就会很困很困,困到随地睡着。」
心猛地揪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
余谓终于把那些东西放下,终于还是在他面前坐下。
看着那只手,他缓慢地把自己的手掌盖了上去。
「任有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明天的。」
他在心里说。
————
接电话的时候,余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过得特别快,像故意把人往冲动的方向逼着走,以后再嘲笑仓促做下的决定。
“余谓,我...”
手机里方潜鸣的声音支支吾吾,刚刚还睡得四仰八叉的任有道眉毛动了动。
余谓知道他在装睡,翻身坐起来就去找耳机。
任有道也猛地翻起来,余谓转头看他,他就和个放在床头的小熊玩偶一样,坐着一动不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戴好耳机,方潜鸣还在支支吾吾。
“祝我生日快乐说那么半天。”
余谓意识到生日这就到了。而意识到的一瞬间,什么来自过去的石头砸过来,心猛地揪一下。
“对,余谓,生日快乐。”
方潜鸣松一口气。
“你真不记得啊?”
余谓笑一声,后面的任有道偷偷睁开眼睛。
“我当然记得,就是偏偏昨天听说了一些事...我...”
方潜鸣的声音很难过,难过到余谓一下子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陈逸的事情...”
“听说你...已经去看过他了。”
不去想的事情又被提起,像是生活在给他什么警示。
爱情会带来什么,和陈逸的离开一样不需要过分强调也明白有多痛苦。
“我去了。”余谓顿了顿,“他让我去的。”
电话对面忽然就传来细碎的哭声,鼻子抽搐着吸气的声音让人很难不产生共鸣。
余谓抬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他发现此时此刻最痛苦的情绪竟然来自某个过去的决定。
生日这天,他得清除身后这个装睡的人,不留余地。
方潜鸣快回来了,姐姐也快回来了,很快就要回到正轨,毁灭这个乌托邦。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那里。”
方潜鸣还在自责,余谓的声音也被他的哭声稀释变淡,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任有道也去了。”
他说完就觉得有点荒谬了。
任有道这个横插一脚的人,和他过去的生活有什么狗屁关系。
无所谓,就当是一个人去的。
他又看一眼灰蒙蒙的天。无所谓,反正这个生日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忽然腰被人搂住,他也猛地记起那天,这双手在陈逸面前也是这样搂住他,死死把他往上拉。
这个人把他带出灵堂,可也是这个人窝在冰岛的车里用通红的眼睛说爱情。
余谓挂了电话,手放下来盖住任有道的手背。
难过的情绪一点一点上涨,在皮肤触碰的瞬间加速,咽到喉咙。
如果任有道不爱他就好了。
如果任有道和他一样放弃爱情,他们就可以一直这样搂着,他会一直放任任有道搂着,靠着,吻着。
可惜任有道是人,不是混凝土,最后还是屈服于人类感情。
世界又只剩他一个人,面对逃避的灵魂。
为什么呢,任有道为什么会说他是金子呢。明明他是这么胆小懦弱的人。
“生日快乐。”
任有道嘴唇的温热吻上他的腰。
而余谓还在怔怔望着窗,好久才憋出一句,
“今天你能别帮我过生日吗。”
他的手,一直没松。
最后,任有道轻轻抽了出来,没说话。
余谓听到他走出房间的声音,鼻子突然发了疯抽一下。
他不能回头看,就像在纽约他也没回头,最后成功做到一辈子没再见陈逸。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