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传声筒爱誰当誰当!
他早想撂挑子不干了。
他瞧着林晦就很有天分,说话做事分寸把握得很好,留几分狡辩的余地,也不知道张局为啥放着现成的林晦不用,非让他夹里面当馅,老虎和豹子区别很大吗?
吴漾等那边电话一挂,二郎腿嚣张地搭在桌子边,捏着杯盖刚打算推推茶叶装深沉,手指差点被不锈钢的盖子烫出工伤,冷不丁想起刚才那通电话。
吴漾摁亮屏幕看了眼日期,时队今天是休假时间,那他咋好像听到林晦的声音了?
......幻听吧,估计是他第一次打小报告,心虚所以幻听了,嗯,肯定是这样。
吴漾纠结了一秒时间不到,立马收拾干净叠吧叠吧扔脑后,他能肯定不能是林晦,林晦来局里那么长时间。
他就没见过这小子跟誰红过脸,更别说恼羞成怒甩脸子,所以时队电话微弱背景音里那个桌子砸得震天响的绝对不是林晦。
方誉恒偷瞄林晦愈来愈难看的表情,表情看似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看破红尘的漠然,眼睛却苦大仇深盯着隔着张石桌的林晦,仿佛林晦手里拿的不是他的成绩单,而是明晃晃的催命符。
“......方誉恒,你真是可以。”
林晦指节摁着太阳穴,垂眼盯着飘红的成绩单,没忍住阖上眼,平息愤怒之后又睁开,一眼,两眼,三眼,忍无可忍道:
“你考成这样......我不管聂双许给你什么,总量不会少你——”
方誉恒满脸希冀抬眼,紧张地吞了下口水,紧接着被冷酷无情的林晦原封不动摁回去。
林晦把面前的成绩单连同试卷一起一字排开,起身给聂双发过去,冷漠地开口:
“全部换成补习费和课业费,只是聂双许的,你外公外婆那边的不算,还有你零花钱没了。没有时限,解释权归我们所有,也不许找李星锦。”
方誉恒心虚地回头望了眼身后不远处,正摆弄手机仿佛无知无觉的时潇,不情愿地点头:“......这次是偶然情况,我知道啦。”
方誉恒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林晦,轻声说:
“谢谢你,晦哥,......我妈的事和我的,都是。”
林晦刚冒头的跋扈劲儿登时散了干净,无奈地叹口气。
行吧,这小子无论是演技还是眼技都过关了,刚想说什么。
熟悉的如芒在背感冒出来,上次大概还是林晦上警校的时后正收拾东西,冷不丁回头,发现空无一人的教室最后站着位白衬衫,他就说四十度的大夏天怎么后心平白有股凉意。
“时潇,你.......? ”
林晦忙不迭笑吟吟转头,望向身后不远处抬眼就能看到他的时潇。
时潇听到自己名字略抬下巴,眼皮都懒得掀,一手玩着手机,另一只手毫无诚意地指着自己耳朵。
林晦轻笑出声:“行吧,这次算了,下次再一片红,可就没人保你了,自己收拾好书包,你今天回不回外婆家?”
方誉恒摇了下头,低声说:“不走,我妈陪着我,她说想多看看我。”
林晦明知时潇可能听不见,下意识还是转眼望向身后,猝不及防跟下颌线条骤然收紧的时潇撞个正着。
林晦毫无异状地回过神,提溜起收拾好东西的方誉恒,藏在身后的手,朝着身后长椅上的时潇打了一连串手势。
五分钟......我马上回来。
时潇漫不经心抬眼,无缝翻译林晦硬共享给他的执行岗专用暗语。
他其实没什么兴趣,左不过一群吐不出象牙的小崽子私下凑一块闲聊胡扯,更何况“千里秃瓢,万里没毛”的机关室,“铁床横尸尽,血夜带刀行”的法医室都没急,他急什么?
砰。
林晦懒散靠在门口,目送方誉恒被吴语洁带进别墅才离开。
“你怎么不找个背风的地方等?就这风大,你——”
林晦脚步不停,走近刚才看到时潇过来后,一直无声注视的阴影处,试探地蹭向着倚靠栅栏没什么表情的时潇,见时潇还是副懒得动弹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
“我以为你会躲,咱俩这——”
冬日太阳还如日中天,长空犹金光未定,凛冽的寒意早已不安分地逡巡在两肘,伺机择人而噬。
“这什么?”
时潇似笑非笑睨了眼蠢蠢欲动不知道想干什么的林晦,手插在黑色大衣口袋,灰色的卫衣帽衫大喇喇地从没系扣的大衣里顶出来。
时潇挑起单边眉梢,略带讥讽意味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能消停了吧,起开,有事说,没事走。”
“忘了。”
林晦狡黠地偏头眨眨眼,见时潇不开玩笑真走,忙不迭扯着时潇袖子跟上,讨饶道: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想聊,冷不丁一提真想不起来,......那不如咱俩互换问题?什么都行,成不成?”
时潇嘴里即刻成型的滚还没吐出去,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倒回去。
“我先问,你答。”
林晦没听到意料中的拒绝,讶异地偏头看向时潇。
“不是想问我挺多的吗?一个换一个,自己选。”
时潇不紧不慢往死水里接连抛炸弹:“你为什么会查到方天理?你怎么查到方天理的?你为什么觉得作为方天理妻子的白月梅是无辜的,当然方天理的死跟白月梅脱不开干系,我指的只是你那部分。”
干枯的树干剩着赤裸的灰枝,急切等待来年春时焕发生机,刺骨的寒风几乎将林晦覆着的假面悉数割裂,微微展露出内里干瘪的血肉。
林晦:“......”
林晦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不答就说明他原先讨饶的话是哄时潇的,根本就是什么不想问。
看似三个问题,其实都只有一个最根源的问题,答了等于把自己拆了个底掉,而且——
“时队,方天理的案子一直拖着不结,......是因为我吗?”
一路默不作声的林晦被冰凉的车门把手裹挟回现实,扶着车门垂眼望向面无表情坐在副驾的时潇。
“我......妨碍到你了吗?”
时潇眉心微动,冷漠地偏头回视,没由来莫名觉得相比局里那个无条件撒娇卖萌像是翻身露出柔软肚皮的猫科动物的人,此时居高临下睨着他,尖刺外显伸出利爪寸步不让的林晦才更贴近真实的他。
时潇没意外,他没信过,从未。
他承认他的关注,承认他的动容,承认他的徘徊,......承认对林晦的情感复杂,
甚至现在连他自己都看不清,喜欢,或许有吧,只是这里面唯独少了信任,他说服不了自己信任林晦。
他目前做不到,甚至他现在连分辨林晦的行为里有几分真,都感觉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