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晦反手关上门,把温水径直塞给时潇,脚一勾,拉过椅子坐下,支起手肘,言语轻松地说道:“时潇,没问出来,白月梅不肯说,不过我跟卓定远准备找个时间看监控去,她出门的大概时间段问出来了,......不是白月梅说的哦,唔,阿洁,吴语洁,配合咱做过笔录那个小姑娘,她说白月梅确实有段时间突然暴躁起来,还摔了个花瓶,不过今天不行了,可能得几天,你还没看完吗?”
“早过下班点了,卓定远换衣服去了,我们出去吃烧烤,饭就是你的,水喝完......算了,你还是少喝点水,下面有汤,蘸水就算了,他家挺辣的,不辣只香那种我还没找到,你先凑合着吃两口,好吃了我再带你去。”
时潇瞥了眼端着饭盒满桌子找空的林晦,收回视线记下页码,手指微动收到一边,腾出位置,他也搞不懂林晦的脑回路,复工第一天就......,所以这是林晦担心办事不利挨骂,给他的......他说不清,只有一份的时候,哪种都挺怪的。
时潇“啪”的一声打开盖子,余光快速睨过有些黑沉的天色,接过林晦递来的筷子,半阖眼皮:“收钱。我不回家,不用管我。”
林晦略一点头,随口应下:“你又睡宿舍?那行,我就不回来接你了,改天我也去申请个宿舍,蹭卓定远旁边的床位也蹭挺久了。”
时潇挑挑眉,夹了一筷子炖的脱骨的猪蹄,喉结微不可察地来回滚两下,林晦还真是大言不惭,就他进局里闹腾的劲儿,才刚从家自省回来,统共没值几次班,排晚上值班表的内勤压根心照不宣地直接跳过林晦,省得这小子又搞幺蛾子,大半夜的还得重新排值班表,这段时间还没赶上一级加强,他能住几次宿舍?
咚咚咚——
缩椅子上安静玩手机的林晦脚一蹬地,滑轮滋啦一声往后走,砰的一声轻撞时潇的桌子,扭过头冲着嘴上蹭上红油的时潇笑了一下:“卓定远来了,那我走啦,时潇,明天见~”
时潇面无表情地抽出抽纸,在刚刚林晦指向自己脸上的位置蹭了下嘴角,扫了眼旁边刚黑屏的手机,一长段的讯息连珠炮似的,不用想就知道誰发的。
【林晦:时潇,吃完饭别喝水,东西不多,应该都不怎么咸,荠菜馅的,吃得惯吗?】
【时潇:嗯,还可以,收钱】
等林晦合上办公室的门,两人走到走廊拐角,卓定远才抖抖肩膀,原地使劲蹦了蹦,重物落下的砰砰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
卓定远瞧了眼看了眼手机,恨不得嘴咧得老大的林晦,翻了个白眼道:“走,哥带你潇洒去。哎,亏你还笑得出来,你肯定没看群,双休!哥可爱的小双休挥挥翅膀又飞了,这代表啥——假期梦又、碎、了!”
林晦漫不经心地群里复制了个“收到”,看都没看一眼,退回去又看了两眼跟时潇的聊天,嘴角弧度硬生生又拉上去点。
卓定远实在没眼看,扭过头啪的一下用手背盖了下脑门,这傻孩子肯定是新警后遗症没过,这还能笑出来,混成青警就老实了。
林晦隔着人群一眼就看到烧烤摊前,手持蒲扇皮肤黝黑的男人,穿着宽松大背心忙得不亦乐乎。
林晦还在拐角远远地就能听到男人的大嗓门,一瞧见卓定远,男人手上动作不停,拿过盖板压散肉串,滋啦的油响声中咧嘴一笑,用脖间的毛巾擦了擦汗,声音很高:“阿卓!今朝准备食乜啦?你旁边这个帅哥是誰啊?好高啊!”
卓定远熟稔地给男人打招呼,转头问林晦吃不吃了辣,扭头对男子提高声音叽里咕噜:“我也很帅,好吗!这是我同事,还是老样子,使劲放辣椒,改天喝酒,今天就不喝了,明天还上班呢!”
“知道了!你俩上一天班了,别站着了!随便找位置坐!”男子咧嘴一笑,低头温声对着坐着的的面容姣好女子说道:“香菜牛肉二十串,香菜要烤软掉,蜜水多刷,紫苏假蒌多放,阿妹,你帮我记一下,我一个人笨记不住。”
玩手指神情怔愣的女子抬头粲然一笑,回道:“阿宽好笨,我会帮你记住的。”
卓定远缓和语气,对着女子试探开口柔声道:“阿妹,你还认得我吗?”
女子闻言抬头看了卓然一眼,神情迷茫,转头看向阿宽,等回答完阿宽的话后就低头继续揪着手指,对卓定远的话充耳不闻。
叫阿宽的男子似乎看出卓定远的失落,抓过签子放到旁边的烤盘上安慰:“阿卓,你带着那朋友赶紧找地方坐下,烤好就给你们端过去。阿妹,......挺好的。”
卓定远这才想起旁边的林晦,一抹脸拉着林晦找了个就近的地方坐下。
卓定远不是个藏得住事的人,打开冰柜拿出两瓶可乐,递给林晦一杯,略带惆怅地解释:“林子,怪我了,没想到今天阿妹也在这里,以前就阿宽一个人在,突然就有点没控制住情绪,喏,拿着。”
卓定远拧开瓶盖,喝了口可乐,瞧了眼林晦沉静带着探询的眼睛,神情更加黯然。
林晦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卓定远为什么突然给他道歉,也没矫情,直接开口问:“怎么了,卓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唉,本来想跟你好好吃一顿接风洗尘,没想到看到阿妹,情绪没捱住,就......有点,反正意思你知道就行!”
卓定远扭头看向乖巧坐在烧烤架旁,正看着火星噼啪迸出的彷如稚童的女子,思绪万千眸光微闪,坎=开始的语气还挺虚浮,慢慢地落到实处。
“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一个镇的,我,阿宽,阿妹,阿妹一开始跟我玩的最好,就小姑娘想法挺多的,反正不乐意理阿宽,阿宽也不在意,就这么闹腾着上了中学,后来我考上了警校,离开家去外地上学。阿妹从小聪明伶俐,学习一等一的好,长得也好看,她小时候一直想成为话剧演员,就坐在工地那种横着的水泥空心圆筒上,不知道你见过没,就拿着小梳子一边梳头发,一边兴高采烈地跟我俩说要留最前面的票给我和阿宽,可是...可是...”
卓定远抬头盯着浮空处一点,眼神有些湿润。
卓定远捏紧瓶子,可乐撒出来落在桌子上,留下点点水痕,卓定远摇了摇头继续道:“......十二年前,阿妹被救出来,就在洪城,我那时候还没毕业,就天天突发奇想,幻想自己能获得超能力,就想着惩恶扬善,挺——”
想起当时愣头青的自己,卓定远自嘲地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抬头瞧了眼安静的林晦,话从后槽牙抵出来:“......我特别感谢齐警官,要不是她,阿妹可能就......没了,我这辈子都感谢她,真的......谢谢她让我能见再到活生生的阿妹。阿宽比我称职,阿妹出事后,立刻辞了职,跟她父母商量了下,没回老家,老家消息闭塞,各方面就挺不方便的,对阿妹也不好,从医院把阿妹接了出来,办了个烧烤摊,也挺近的。”
听到十二这个数字,林晦心头陡然一紧,......齐警官,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嘴唇微微发抖,语气轻得好像一点依托没有的飘出来:“齐警官,......是齐修安,是她吗?”
卓定远闭了闭眼,正色地点点头,低头迅速扫了眼林晦发抖的手指,卸去沉重,换了个语气,像是一点没发觉地轻松道:“嗯,对,林子,她也是你的偶像吗?”
林晦放下可乐,抹了一把脸,将自己的神情都掩在手掌之下,轻声道:“是啊,怎么不是。”
......他确实有些难以自持,好久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他主动要求私下里警号重启,所以当时在场的领导也没几个,在场的也挺心照不宣地都没提,冷不丁地再听到,哪怕是一闪而过,心还是揪了下,十二岁,原来又过了十二年啊。
林晦放下手,面色逐渐恢复平静,朝着卓定远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呢,抱歉.....我有点激动,就也没控制住,卓子,你继续说。”
“后来也没什么了,阿宽照顾阿妹照顾的挺好,我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反正今天比昨天总是更好一点,东西来了!快吃快吃!凉了就没那感觉了!”
卓定远半蹲着起身,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盘子:“阿宽,你怎么还端过来,喊我一声,我自己就拿了,你怎么也不顾个人,我来我来,你快回去看着阿妹——”
男子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对着两人乐呵呵一笑:“没事,阿妹现在可乖了,火电都不动,我走了哈,要是不够就再跟我说!”
林晦拿着肉串,偏头看着男子一边忙碌地刷蜜,一边柔声冲女子说话,低声喃喃:“嗯,挺好的。”
不知何时不再说话的卓定远,丢下正跟嘴打架的鱼骨,听到林晦没由来的话,努力咽下,灿烂地笑了笑:“对吧,阿宽手艺好的很,吃快点,一会儿凉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吃饱喝足好加班。”
林晦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下,人声鼎沸的盛夏,亿万星辰下吹着晚风,配上滋啦冒油的烧烤,真挺好的,下次拉着时潇也走出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