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
郁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反转太快,根本不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那是有光,和尘华同为天地而生,所伤难以用药物愈合,师兄不会不知。
若是真的要证道,他不是从来不用这些吗。
郁泱抬眸看他,谢将离已不似昔日那般,整个人看上去戾气深重,甚至有一丝入魔的气息。
徐空青疼得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嘴中狂吐鲜血还要为他辩驳:“你们不要伤他,不是这样的咳咳……他不是故意的。”
“早听闻崇吾山有一弟子,修为连破三境,还以为是奇才,今日看来是要走火入魔了啊。”
不知是谁,突然在人群中说了这么一句,谢将离登时将有光剑扔了出去,寻声辨位,堪堪插在那人耳边。
“走火入魔了又如何,这无情道我可学不了。”
谢将离侧目,厉色看着那人狷狂邪笑,他伸出手指尖一勾,有光旋转着飞到他手中,将那人脸颊剐开一个血口。
他拿起剑,漫不经心地擦掉血水,竖起来比划了一下,道:“杀妻证道也不行嘛,怎么还未见飞升。”
谢将离侧目看了一眼地上的徐空青,用剑挑起他的下巴:“是不是你的血不够纯啊,还是你不够爱我?”
“师兄!”
最先看不下去的仍是郁泱,他生气地挥开谢将离的剑,带了一层法力,将他震得后退几步。
他紧拧着眉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愁色。
“师兄、他还要怎么爱你,他都要死了!”
郁泱大吼着出声,谢将离却每当一回事,眉头一跳嘴角一勾,问道:“那杀你试试?”
他作势将剑尖指向郁泱,余光却瞟向大门处,於烬死哪去了,再不来他快演不下去了。
“好热闹的一出戏啊。”
终于来了。
谢将离闭了闭眼睛,抬眸便收了剑,笑着走向於烬。
“来了。”
“当然,夫、夫人久等了。”
於烬用骨扇掩这脸,背着看手掌上墨染开的小抄。
见谢将离走进,他才吐出不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吐槽:“这是人能写出来的台词吗?”
“哪里不像了?”
谢将离白了他一眼,几句话还打小抄,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要那么随便啊喂!
“太尴尬了,我不演了。”
於烬皱眉吐槽,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我从话本子上抄的,将就将就得了,实在不行你自由发挥好了。”
谢将离握住於烬的手腕用力恰了一把,倾身向前附耳低语:“求你了,救救我。”
“好、好,算我欠你的。”
见於烬勉为其难答应,谢将离才松了一口气。
徐空青眼神一会清明,一会混沌,等挨过一阵锥心的疼过后,一睁眼,便看见谢将离依偎在别人怀中。
眼泪混合着血流到脖颈处,他忍不住哽咽,越是抽动颤抖,心中便更疼痛一分,如万蚁啃食一般难挨。
“别看了。”,郁泱低头,捂住了徐空青的眼睛,从指缝中氤氲出半温半暖的血水。
他年纪尚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些事,先救回一条命要紧。
其他人见是魔尊来了,一个个脸上看戏一样的表情终于收敛了,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色。
率先开口的是万俟舟的师兄段怀生,他侧身上前一步,持剑看着於烬,一脸防备之色:“你来做什么?”
“不明显吗?抢亲啊?”,於烬看似嗔怪地皱眉,指着段怀生站的地方合上扇子,刷啦一声,再顾无言。
“你收敛点,等会还要跑呢。”
谢将离往他身边靠了靠,一个肘击,撞得於烬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出声叫於烬自我发挥别太过了,不然等会不太好跑。
“我知道。”
於烬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看见躺在地上的徐空青,就这个看起来最没危险。
他蹲下去,将郁泱的手拨开,看见徐空青快要合上的眼睛,嗤笑了一声:“你是当年那个谁?徐空青是吧。”
他用骨扇拍了拍徐空的脸,站起来又道:“谢将离从今往后是我的魔后了,别来抢哦,抢了他也不喜欢你。”
於烬假笑着悄悄抬起手掌,看看背错词了没有,幸好没有错,不然又要挨骂。
“走。”
谢将离见演的差不多了,想趁着没人想抓他们时先走,免得惹上麻烦。
他看了看徐空青的状态,只是一味吐血,还有一口气吊着,况且玉陆离在这,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於烬见目的已经达到,转身和谢将离要走。
谢将离才走了两步,忽然感到阻力,他回头,看见徐空青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不知何时擦干净了手,攥着他的衣摆不肯松手。
徐空青像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跪伏在地上,乞求谢将离回头。
他气若游丝,抓着一摆的手忍不住颤抖,整个人因流血过多,面无血色,是一种极为病态的苍白。
徐空青抓着他的手明明那么轻,谢将离往前走一步就能拜托掉的累赘,他却怎么也走不动了。
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滴在喜服上将鲜红的布料染成深色,一点一点,将一块完整的布料灼烧出不规则的空洞。
谢将离的心狠狠揪起,左手指尖突然跳动疼痛,连着心中压抑紧缩,不断的抽搐。
他看见徐空青的伤口,只觉得好疼,他没忍心将喜服从他手中扯落,而是当众脱掉了外袍。
“我可不带累赘。”
谢将离低声说着,紧咬着牙齿,强制自己笑着将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
不要脸。
是谢将离那天听到过最多的话,除了自家人没有骂他,其他每一个人,他从他们身边路过,都恨不得被吐一口唾沫。
修道之人入魔,相当于欺师灭祖,何况他今日不仅背叛师祖,还羞辱同门。
从今往后,谢将离再无退路。
那日离开时,谢将离回头,看见徐空青抱着喜服,蜷缩在地上悲恸哽咽。
他不想回头,只顾着往前走,没看见绝望过后的徐空青,强撑起来,堵住了将要来追杀他和於烬的人。
“徐空青,你是谢将离的狗吗?”
被徐空青拦在主殿内的众人,看见徐空青如此做派,不免觉得恨铁不成钢,一通胡乱咒骂。
“……”
徐空青闻言没回答,只是撑着一口气,手中未松的红袍铺地,以尘华剑将主殿内谢将离亲手挑选的玄石刻出一道深壑。
“要杀他,先杀我。”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徐空青虽虚弱,站在主殿前的倒影,却如雕刻成型的松柏,不肯倒下。
直到感受到谢将离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崇吾山,徐空青才如流失掉最后一滴水分般,猝然倒下。
未成的结契大典之后,徐空青昏睡了七日,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他睁开眼睛,好像是在云归,又不似云归。
徐空青觉得心口一跳一跳的涨痛,四肢百骸都无法归位,无法动弹。
他侧头,看见床沿处坐着人,下意识叫了声“师兄”。
那人转了过来,却是郁泱。
他见徐空青醒了,起身倒了杯水喂到他嘴边,问道:“可好些了。”
“嗯。”
徐空青简单嗯了一声,抿了一口水润开干枯的喉咙,他双眼聚焦,才看清这是在自己的住所,并不在云归。
应该是郁泱怕他触景生情,才将他带回这里的。
郁泱放下茶盏,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也没开口问他作何打算。
他不是不想问,是不敢,他和徐空青本不是很熟悉,现在却担心他想不开。
徐空青抬眸,洞悉了郁泱的想法,他道:“郁师兄放心,我不会想不开。”
“你对他”,郁泱顿了顿,又问:“你对他,还是心存希望吗?”
徐空青没有回答,郁泱摇了摇头,这是徐空青第一次正式叫他师兄,但在此之前,在谢将离面前,他只认谢将离一个师兄。
今日忽然开口叫他,应该不是死心了,是有事求他。
“他不会回来了,你别求我。”
郁泱在徐空开口之前就已经回绝,徐空青转头看着他,眼神中的可怜悲哀,令郁泱都有些不忍心看他。
徐空青张了张嘴道:“你也相信他不会入魔的对不对。”
郁泱无奈,“你不是早知道他会走,怕别人动手还用纤云丝炼了喜服。”
徐空青一愣,朝里侧埋进脑袋,声音沉闷。
“我知道他会走,我一直都知道。”
他一直知道,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时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