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账册一事古已有之,应对之策亦有章程……”太子太傅思忖着,从袖口内掏出一个竹简,“殿下的疑虑臣早有所料,这些时日已悉数写下。”
太子太保与太子太师齐齐注目。
太子三师各司其职,太傅侧重教导治国方略与政治得失,然而其余二师自是也可指导一二,何况太子多年来放浪形骸,国君又十足纵容,这一代三师的职权早就混淆了。往日里,仍不想尸位素餐的三师们是谁瞅见合适教育太子的时机了便扯上几句,也不论是否在本人职权之内。
东宫官多年无人管理,具体的职务划分其实相当混乱,此番的一切章程是三师们“倚老卖老”领着太子臣属齐力完成的,却不想太子太傅竟然偷摸玩儿了把大的!
不是,她们一起熬夜通宵拟出来的报告,怎么就你还有时间开小灶!
太子太傅稳如老狗,忽略同僚杀人的目光将竹简缓缓展开于太子眼前。太子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饱蘸情感:“老师如此爱我,我实是不知如何报老师。”
太子太傅微微一笑:“臣岂独为殿下?但求朝政清明,百姓安顺。”
其余二师禁不住后退两步。
大了,格局大了。
这话传出去太子太傅有个什么样的美名她们都不敢想!
太子太傅与太子相视一笑,载于史书亦要被赞一个师徒之情、君臣之义。
太子殿下的求学态度还是很到位的,与班底们从早谈到晚,直至日落西山了才拱手送别三师。
曾经痛谈帝王溺爱误国的三师们背着手满意离去,自做帝师以来头一次觉得大桓有救,完全忘了昔日自己免冠徒跣怒骂“扶不起的太子琬”的模样。
舍人美滋滋拜别太子离去,终于觉得太子能登大位,已经幻想着自己的从龙之功能位列几何。
太子目送自己的班底离去,将太子臣们整理的资料对着烛火看了又满意得不得了,有如此细致的章程,再有随行官员,此行她的门客将会轻松很多。
今日众皆欢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光明的未来。
晚间太子抓着门客的双手颇为欢喜:“崇瑶!此番我们又可多偷懒些许了。”
周尚瑾尝试抽出双手,然而抵不过这个总是窜于山野的泥猴子。她想要扶额也不能,只苦笑:“你也真是的,出息!”
“崇瑶怎可如此刻薄?”太子不同意,她并不觉得哪里没出息了,能偷懒便是赚到!
眼见着太子与门客好生叙了一把情谊,尹凌才开口:“殿下,方才栀云间递了信来,说是浮允筝相公夜里着凉,怕给您过了病气,今夜不能侍寝,还请你宽恕。”
“行,今夜便算了,侍寝之事不急。”太子眉眼不曾动,半点不意外,“告诉阿筝好生养病。责令宫人都悉心照顾着,一应药材膳食都紧着阿筝,莫要落下病根。”
吩咐过后太子再按着半推半就的门客喂药。尹凌退去传令,安排虹霓院的人时时做好接应的准备。一口药汤一口蜜饯哄着门客喝完药,太子就着云书端来的盥水盆净手,扔了手帕,着隐卫燕南烛推着轮椅前往虹霓院。
就这么白日听策谋略,晚上被|翻|红|浪,很快到了太子离京之时。
太子一早出发,临行前还为被折腾坏了的面首掖被子,嘱咐其好生休息。她携着一众随行官员很快出城,将大桓都城晟安府甩在身后,不曾回头看一眼。
正值梨树花期将近,偌大空庭,簌簌花瓣零落,飘飘荡荡地坠下枝头,晃晃悠悠地落上眉梢。
白皙带点粉意的指尖轻轻一捻,将眉头的梨花瓣取下来。
“太子妃,风大,还是早些进屋吧。”
太子妃回神,将花瓣扔下后站起来:“……好。”
侍男忙上前搀扶,太子妃只刚走两步就停下,他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侍男身上,眼尾浸出丁点湿润。
“唔……等我缓缓。”
声线颤抖,好似经受莫大的痛苦。
梨花仍在转着圈地掉落,春蚕食叶般铺满庭院。
太子摩挲着手里的花瓣,远望国都,想的是临行前太子妃红彤彤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