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瑾想死。
她昨日便与主子商量好了与主子分工一起处理文书,她熟知木婉言本性,故而今日刻意拿着戒尺前来准备压着木婉言强行埋头进入书卷的海洋。
为主子殚精竭虑工作已是难挨,偏生主子半道逃走,周尚瑾还要遭老罪看这不堪入目的丑字。
说是受折磨亦不为过。
深呼吸缓和了片刻,周尚瑾放下双手,半点余光不分给木片。
她不紧不慢地拆开桌上信件一目十行地阅读,很快便将大半信件给看了。尹凌揉揉眼睛又眨了眨,挠挠头往砚台里磨了些墨,周尚瑾凝神思索片刻,取下一支湖笔在绢帛上书下回信。
弱骨病体却腕力十足,常年习于书画的手对一应字体信手拈来,饱满墨汁的笔肚触碰上纤薄绢身,宕开一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笔画。
笔力草率恣睢,颇有游戏人间的太子殿下书写风骨。
看得尹凌咬牙再次挪开目光。
“主子‘重伤’,这半旬都需要在床上静养,见不得任何人,凡求见者皆以病辞。给三师与皇子们的回信晚些再寄回去……至于主子现在身在何处,你让人盯紧大理寺便知道了”
说着,周尚瑾眼也不瞧地将竹片摸索到手里,让其在掌心中转了转正面朝上,只见正面上书八个工整遒劲之字“帝查马祸,一无所获”。
“怎么会一无所获。”尹凌看着竹片,不解,“不应该啊,陈太仆下手粗糙,存心让人查出来,这线索应该很明显啊。”
“是啊,所以才需要你盯着。”
寝殿内始终染着暖和的炭火,周尚瑾抓了个竹简在手里,绕过桌案将竹片扔进火堆。
竹片纤薄,很快腾起一小簇火焰,周尚瑾郑重其事摊开一卷竹简,其上字体可评得上珊珊可爱,比龙飞凤舞的字体要让人耳目舒坦些。
那是周尚瑾有一段时间实在看不下去木婉言的字,强压着她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她的眉头欲拧不拧,纠结不已:“一个人的字怎么能丑成这样。”
“再丑也得看呐。”尹凌一乐,满脸的幸灾乐祸。
她出门,安排着人去紧盯大理寺了。
大理寺将京郊皇家别苑给围得苍蝇难入。
一应宫人被锁在别苑内不得随意进出,需得大理寺抓出害太子坠马的罪魁祸首了才能恢复自由。
陈佐掌皇家车马,后因皇帝赏给太子别苑遂被分到别苑专司太子的车马,从太子遇害起陈佐便与其余宫人一般被限制在别苑中。
她白日配合调查,端的是老神在在,心下有多慌乱无措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本意亲眼见太子上马后便遁走,谁知那草包太子骑个马要一干人等跟随,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谁他爹的与民同乐,一众宫人跟着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能叫乐?
陈佐被撵着追马跑,眼睁睁看着吃过醉马草的马脱缰横冲直撞,最后奔上山坡带着太子一路滚下来。
太子遭逢大灾,余下人也不得好过,当即整个别苑便让人给围了起来,陈佐也逃离不得。
可叹的是陈佐想着下了药就跑,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购买醉马草的单子她都还没消,马厩里、房间里的醉马草残渣尚未清理干净就被困守在原地。
陈佐心急如焚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连着一夜都未能入睡,就这样焦急等了一夜,今日直到日中了都不见得有人来抓她入狱。
一切风平浪静得陈佐开始怀疑大理寺的办案能力,又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难不成她已经把证据给提前消除了?
日晚还是一片祥和,办案人员奔来走去没有丝毫进展,守卫虽困住了别苑的人但防守不严,陈佐借口如厕便能轻易进出房门。
从茅房出来,路有些昏暗,灯光不明,陈佐一路走一路回忆自己的行动路线,虽然无人抓她,然夜长梦多,她还是得考虑着赶紧逃出去……怎么还没有人来接应她呢?
“醉马草长于高原,马匹食之步履蹒跚如醉酒状,夸张癫狂难以控制,最终会抽搐而死。”
“谁!”
空灵如幽谷传响的音调缓缓响在耳边,其声悠远又似近在咫尺,耳廓让风给勾搭个正着,陈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警惕地环顾四周。
“谁在说话!”
“证据本该躺在马胃,却无人从马胃里找出醉马草的踪影,陈太仆可知是谁在背后捣鬼?”
云遮雾掩而月色不辨,灯火无明而暗黑难视,四下寂寂且不见五指,浓墨深夜中不知藏了什么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