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上来一壶茶,周决明殷切服务,杨如晤彷佛才看见他:“那日有急事,怠慢周先生了。”
“杨大哥太客气了。”周决明转过身子,温言解释,“那日二叔看您走的匆忙,怕您在这儿遇上什么事,原本是要遣我去看看,但我年轻,怕不知轻重,这才邀您到家里,小蕊听说您来,已经提前交代厨师,杨大哥中午一定留下吃个便饭。”
说着他把续好的茶放到杨如晤跟前,杨如晤慢悠悠地端起,汤色清透,香气馥郁。
瞧完嗅罢,杨如晤把茶杯轻轻放下。
“齐二爷,我一介孤臣。”这盏茶喝的不容易,这顿饭自是也不能白吃,杨如晤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直接给他点明了,“有些事,我办不到。”
社会里有些事普遍存在滞后性,而且不乏避重就轻,早先杨如晤有所耳闻,当地几个官员因贪污受贿落马,涉案金额好几十个亿,最大的那个是港城的一把手。
明面上一点风声没露,实际上现在干活的早就换了人,唯一留下了二把手,倒不是说他有多干净,毕竟历来如此,需得新官平稳地过了河,才能腾出手来清算剩下的蛀虫。
齐秉贞之子齐皓走了他爹的老路,齐皓没得选,亲爹入狱,从政之路被断送,从商轮不到他说话,何况无论家族内部还是外界,其中关系盘根错节千丝万缕,他若脱离齐家,保不齐第二天就能命丧黄泉,为保地位,齐皓成了揽航集团的那条‘暗线’。
人前是齐家大少爷,人后做些权色交易,服务对象从一而终,都是当地官员。
那二把手是齐皓花重金疏通的关系,原本早就有风声透露出来,上面要严厉打击贪污腐败,但这种类似于狼来了的话齐皓都听腻了,没成想这次是真的,而且雷厉风行,不到数月,连根拔起。
眼看就剩二把手,齐皓慌了,其他人栽了他还有的辩,这二把手可是真真跟他有实质性联系的,许多事都是他在中间牵线,这样一来,一查一个准儿。
齐秉屹不至于看着亲侄子坐以待毙,从外地找的关系见了专案组的某个人,见面伸出四根手指,想把这事平息掉,那人摇摇头,笑说爱莫能助。
眼前杨如晤给他同样的回答,爱莫能助,齐秉屹思忖良久:“如晤,只要能把齐皓保住,这个数我可以给你。”
齐二爷比划着四根手指,杨如晤笑了,起身说:“齐二爷太高看我了,我也是个人,也贪生怕死。”
遥想当年,初出茅庐的杨律师何等威风,能从枪口下抢回齐秉贞,如今竟说贪生怕死。
“如晤,老哥跟你说句心里话。”齐秉屹走过来,“我能从一个原来的酒囊饭袋打下今天的江山,你功不可没,我记着你的提点,也承你的情,我再加一个数。”
杨如晤眼神变化极快,几分质疑几分震惊。
齐秉屹见他似有动摇,继续道:“齐皓是我大哥唯一的儿子,他这辈子没指望了,我得把他儿子看好。”
这话说的当真慈爱,杨如晤低头一笑,回视他说:“齐二爷,给我这样五个数,你到底是想保齐皓,还是保你自己?”
杨如晤话里没留任何情面,齐秉屹脸色一滞,下一秒又和蔼地笑起来。
齐秉屹好言相商:“考虑考虑,多少我都出。”
杨如晤抬头望了眼远处草坪,回头拍拍他的肩:“我最怕有钱挣没命花,这浑水,我不蹚。”
说完,杨如晤放下手,把叔侄二人晾下,怎么来的怎么走。
身份在外最怕面上露破绽,齐秉屹更是各中好手,再有杨如晤外人看着似孤臣,但他这些年闯天闯地闯出如今地位必有他人看不到的手段,哪怕今日杨如晤把话说的再难听些,齐秉屹也不敢撕破脸皮。
齐秉屹叹罢气,连忙给周决明一个眼神,周决明点头,脚步蹒跚地跟过去。
“杨大哥,留步。”周决明走的匆忙,那股优雅的气质散去了很多,
杨如晤不好欺负人家腿脚不好,站在原地他过来:“周先生还有事?”
周决明忙摆手:“没事,我就是想送送您,小蕊一直拿您当大哥,您饭也不吃,这就别拒绝了。”
他言辞客气,杨如晤若回绝倒显得过于小心翼翼了,于是点头,继续往前走,还特意放慢了脚步。
想来周决明应当跟手杖相处了好多年,虽然脚步不便,但这步伐看着怪稳当。
“腿怎么弄的?”杨如晤随口一问。
周决明步伐一顿,拍拍腿,叹息道:“少时不懂事,跟人起了冲突。”
杨如晤心生几分疑惑。
自从齐秉贞出事,齐家声望大不如前,不过经过齐二爷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的运作,大有重回巅峰之势,再者齐蕊身为齐家大小姐,想必结婚对象应当非富即贵,周决明再年少不懂事,谁家来的胆量能打断他的腿。
周决明似有所悟,坦率补充:“我父母原先在港城务工,没有什么根基,我入赘在齐家。”
原来如此,杨如晤平淡点下头:“我说呢,听着口音周先生不像是本地人?”
周决明眼中不乏遗憾:“小地方来的,父母在当地得罪了人”他又拍拍自己的右腿,“这不,再不跑命都要没了。”
你一言我一语,闲闲几句到了公馆前院,祝词提前迎过来,未等周决明上前寒暄,急匆匆地开口说。
“杨律,贺太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