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还是宣赢入院期间,杨如晤点下头,问:“沈休呢?”
任玥言简意赅:“忙呢。”
杨如晤心道这也是个不好惹的,脾气跟宣赢有些像,面上笑道:“挺好。”
周遭寒暄声不绝于耳,杨如晤甚有长兄风范,正在跟刚落座的林氏夫妇交谈,声线沉稳有力,不知聊到哪里,林氏夫妇笑声都扬了起来。
宣赢默默看他,却因角度原因,未能如愿追寻到那双眼睛。
他盯着杨如晤的侧脸,想起在贺家一起筹备贺此勤订婚事宜的那两天,有一天晚上杨平之打来视频电话,贺成栋正在厨房品尝赵林雁新研发的菜品,随口让他帮忙接一下。
宣赢莫名其妙地听了话,接通之后跟杨平之默默地对视了几秒。
当时杨平之率先说了声你好,宣赢很快反应过来,也客客气气地问好,问完了暗骂贺成栋,真拿他当便宜儿子使唤了,随口就招,他也是,平白无故地听了话。
宣赢兀自出神,未曾察觉杨如晤与林家父母的寒暄已经结束。杨如晤看了他很久,宣赢眼神朦胧到毫无波澜,半晌不见有起伏,他无奈抬手在宣赢跟前挥了下。
一股清淡的男士香水夹杂着薄薄的烟草气息铺面而来,宣赢回过神,落进那双眼睛里。
周围交谈声嘈杂,他们沉默对视,宣赢暗叹,杨如晤相貌真是酷似其父,尤其眼睛,父子二人均是自带一股深情幽静的意味,瞧着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安宁。
“愣什么呢?”杨如晤低声问。
或许是常年抽烟的缘故,杨如晤压低声线时尾音里会带着一股低涩的性感,又因距离很近,宣赢听得头脑昏沉。
宣赢想起贺此勤订婚前夜,杨如晤深夜归来,当时他还未入睡,听见动静便出来看了一眼,杨如晤仿佛几天没睡觉似的一脸倦意,也是用这般低哑的嗓音问他怎么还没睡。
其实相处这么久,宣赢时常觉得他跟杨如晤的关系维持的还算不错,但是那一晚的杨如晤给了他一种很陌生的感觉,这种陌生一直持续到此时,就连带着积攒下来的熟悉感也全然消失。
宣赢不明白这种距离感为什么会突如其来的降临,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病因导致,然而这一刻,宣赢突然明白了。
以前所有的抗拒没错,对杨如晤的熟悉也没错,只是这一切的情绪主导者是他自己,只要稍有变动,情绪受到波及,一切的一切就会荡然无存。
贺此勤订婚令宣赢心情很复杂,礼堂前那个硕大的贺字无时无刻地在提醒着他,宣赢,你母亲改嫁,亲弟改姓,他们将你弃如敝履,如今你是孤身一人。
所以在贺家地位斐然的杨如晤也一并受到排斥,宣赢自动就把对他熟悉甚至带有一丝丝依赖的神经抽离出来,以第三方的视角复盘他与杨如晤的相处细节,立刻就觉得这种陌生才是合理的。
“不舒服吗?”杨如晤又问。
宣赢垂下眼,未做应声。
宣赢的置之不理与冷漠的态度让杨如晤总是平淡的双眸里浮起一些微妙的变化,正欲开口,桌边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不经意地咳了声,一边去拿手机,一边就将手臂微微侧向了宣赢的方向。
“妈,少见啊,得空了?”
杨如晤开口第一句话就把宣赢弄愣了,刚才电话响起时他有往屏幕上扫去一眼,屏幕上备注的是分明‘老大’二字,还以为是杨如晤律所的同事,没成想居然是他母亲。
宣赢往手机画面上瞟,确实是位女士没错。
父辈交情,在加上贺家养育杨如晤多年,两家关系早已超越普通情分,白洁来电也专门恭贺贺此勤订婚之喜,聊天也围绕着贺此勤来聊。
通话中白洁朗声问他此勤订婚,作为兄长送的什么贺礼,杨如晤散漫地倚在椅背上,悠哉回道他又没机会收回礼,送什么送,什么都没送。
能听出来杨如晤在跟白洁玩笑,因为在此之前,杨如晤已经送了贺此勤一辆他心仪很久的车。
宣赢分神听着,余光里注意着杨如晤的神色,竟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不论杨如晤在外如何稳重,跟亲妈跟前,还是有那么一丝顽劣在。
杨如晤很少正经叫妈,总是老大老大叫,不知聊到哪里,杨如晤居然叫了白洁一声老太太。
宣赢暗自吐槽杨如晤没大没小,白洁看着一点都不老,转念又想到自己对赵林雁的态度,于是一并吐槽,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笑什么?”杨如晤用手肘贴他一下,距离一下子更近,“来,打个招呼。”
宣赢来不及阻止,杨如晤已然找到合适角度。
手机画面里出现衣服色系一深一浅的两个人,宣赢没想过自己会有看起来这么傻的时候,他瞥杨如晤一眼,对着镜头及时翘唇:“阿姨好。”
白洁满脸笑意地应下问候,转而又问:“如晤,这是哪位呀?”
宣赢错愕,赵林雁都告知了林家夫妇他的存在,难道没对亲如一家的白洁说?
转念一想,也对,杨氏夫妇工作繁忙,亲子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面,赵林雁何必多此一举上赶着跟别人说他这个不讨喜的儿子回来了。
“说话。”杨如晤手臂绕到宣赢椅后,手指在他肩上点了下,“自我介绍。”
宣赢属实不知道该如何对白洁自我介绍,难道说我是赵林雁先前扔下的大儿子,现在恬不知耻地回来了,还厚着脸皮来参加贺家儿子的订婚宴?
“阿姨在问你。”宣赢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一副与我不相干的态度,“你们聊。”
“让我说?”杨如晤侧目问。
宣赢给了他一个“我跟你不熟”的眼神,杨如晤轻笑,倒不再接着难为他。
“他叫宣赢,”杨如晤收回手臂,身姿调正,对屏幕那边的白洁道,“周末不忙的时候会跟我一起回叔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