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家中一儿一女,跟宣赢宣勤年纪一般,说宣勤成绩好,那边安排了补课老师,别过了一个暑假,把学业荒废了。
宣赢那时已经能听出来大人之间的言外之意,姑妈话里话外在向赵林雁表达,宣赢成绩不好,别浪费时间了,早早安排他出门打工,来日能顶起宣家大门。
赵林雁尝试过争取,她说宣赢成绩并不差,只是比常年拿第一的宣勤差一点点而已,希望姑妈也能帮助宣赢一把。
姑妈沉默良久,为难地拒绝她,说家中本不富裕,让宣勤住一个暑假,已是耗尽全力。
宣赢还是被留了下来,赵林雁天天发愁,愁儿子长大怎么办,愁儿子以后的路怎么走。
相比于赵林雁的多愁善感,宣赢则因为宣勤暂离,终于不能来跟他抢妈妈了而开心很多。
那个暑假家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赵林雁上班后会把他锁在家中,他做完练习册,就看电视,赵林雁下班回来,他围在做饭的母亲身边,嘻嘻哈哈地打下手,夏日瓜果品类繁多,赵林雁偶尔也不做晚饭,买来一颗西瓜,就充当他们的晚饭。
在宣文林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宣家屋檐之下,即便偶有笑声,也有一层悲凉覆盖着,导致这种欢乐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加上宣勤暂离,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男人,赵林雁会经常不自觉地会陷入沉默。
那时宣赢的敏感已初见端倪,他有意让母亲开心一些,于是装作天真调皮,半大的小伙子没羞没臊地挤在母亲身边,嬉笑着问她怎么啦?又想你小儿子啦,我可要吃醋了。
赵林雁噗嗤一笑,回头弹他一脸水,说当然想,你不想弟弟?
宣赢明明想,嘴上却不承认,说宣勤最好永远别回来,这样就不会有人跟他争宠。
赵林雁无奈申明,还是那句话,宣宣是妈妈的第一个宝贝,我最爱你。
无论过了多久,这副画面一直存留在宣赢脑海最深处,院内一盘蚊香徐徐燃烧,宣文林的遗像就在客厅,静静地看着他们笑。母亲身上清新的肥皂香充斥着整个夏天,他也曾担下姑妈口中的重任,早早顶起家门。
他学别人稳重,常常回去接赵林雁下班,也学社会习气,打服那些对他们家说三道四的混蛋。
社会现实便是如此,孤儿寡母易欺负,他们没根基没大人,欺负一下也没人来出头,尤其赵林雁是个极其美丽的寡妇,更是吸引宵小。
乖巧懂事的宣勤回来后,开学第一次考试,宣勤仍是稳拿年级第一,从那之后宣赢便不再好好读书,彻底入了社会的大染缸。
他旷课打工,厮混打架,恶名逐渐在这片远扬,别人再一提,均说那是宣家大儿子,可不好惹。
这些牺牲赵林雁不会不明白,她只是变得更加忧愁,常常抚摸着宣赢的脸,柔声相商,不要再打架了,好好念书好不好。
宣赢说不好,这家他护定了。
可是赵林雁没让他护多久,她带走宣勤去了他乡另嫁他人。
临走那天她欺骗宣赢说会回来,宣赢自然相信对他一向偏爱的母亲,可当看到母亲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攥着宣勤的手臂上车后,宣赢还是没忍住跑着追了过去。
那条路太长了,宣赢喊妈喊到嗓子破裂,也没能将那辆车喊停。
落日余晖下,汽车尾气残留整条街道,也染灰了宣赢之后的人生。
病床上的人眼皮不安地抖动着,杨如晤用手遮在他眼前,就这样看了一夜。
翌日阳光明媚,窗外的阳台上散落着几片落叶,宣赢醒时盯着天花板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昨晚惊恐发作,被杨如晤送进了医院。
私家医院的VIP病房里几乎闻不到刺鼻的消毒水味,甚至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清香,闻着很有安神之意。
床头处新放了一束金黄鲜艳的向日葵,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旁边钟表显示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一刻。
宣赢猛地呼吸了一下,才发现氧气罩撤走了,他费力地撑起身子,目光往前一瞟,又不动了。
杨如晤靠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搭在腹间,窗外的阳光从他背后洒进来,侧脸与脖颈之处均带着一层耀眼的光华。
男人睡相不错,即使身处睡眠条件不好的地方,也依旧气质凌人,他仍是昨晚的居家打扮,唯有脸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
宣赢忽然皱了下眉,不客气地叫他:“杨如晤!”
杨如晤即刻看过来,他轻扶眼睛,起身过来:“躺好。”
宣赢心脏又在隐隐作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如晤,一动不动。
“先躺好。”杨如晤在他肩头捏了下,抬头又看液袋,“还剩一点。”
宣赢蜷起腿,冷声问他:“谁来过?”
杨如晤低头问:“你怎么知道有人来过?”
宣赢作势起身,手腕用力时液管内回了一截鲜红的血,杨如晤眼神扫过来,摸住他后颈重重一按,声音沉了几分:“说了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