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还是在帮赵林雁开脱。
一股沉重的麻木自手心蔓延起,宣赢用指尖死死地扣着掌心:“杨如晤,你这么护着他们,会让我更恨他们。”
“怎么才能不恨?”杨如晤说,“你好像从来都不开心,我跟叔父叔母还有此勤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们所希望的,也是我所希望的。”
宣赢问:“希望什么?跟他们握手言和?改口叫爸妈,演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
宣赢在泄露愤怒时那双眼睛会格外的亮,衬托的五官有种濒临疯狂的美,但唇角那丝微不可察的抽动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处于倔强的可怜里。
杨如晤抬了下手,停了两秒,在宣赢的头上摁了一下:“开心一些。”
眼睛里的酸意以无法遏制的速度蔓延上来,宣赢猛地站起,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室内。
宣赢与好弟弟深入交流的愿望还是落了空,就在宣赢回客厅不久,贺此勤给家中来电,准丈母娘说天晚了,留他在家住一晚。
宣赢攥了攥手,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辞别众人说要回家过年。
临走,他站在房门口,环顾来送的几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跟贺此勤说,我们年后再见。”
别墅区内换上了喜气洋洋的装饰品,火红的灯串缠在树上,环境本该倍显温馨,但寒风在漆黑的夜色里一过,反而添了几分孤寂之感。
身后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明显,快走到大门口,宣赢回头看,杨如晤仍未穿外套,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停他也停。
眼前一道白色闪过,白色库里南稳当地停在门前,宣赢看过去,回头对杨如晤笑笑:“还跟?”
杨如晤没说话,转身回去了。
进入玲珑阁电梯后,宣赢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浓厚的岩浆即将喷薄,他仰起头,使劲做了几次吞咽动作,喉咙的肿胀又提醒他现在最好老实待着。
抵达八层电梯打开,进入家门的第一时间,宣赢便扯过程愿,一把将他按在了更衣镜前。
里面两个男人,一个阴郁病态,一个温和优雅。
“杨如晤是不是以为摸清我的喜好,以为我是不懂人事的孩子,跟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再给我一点小恩小惠我就得对赵林雁感恩戴德?”
“赵林雁是不是以为我这些年过得不错,就能把对她的恨放下,她做梦,杨如晤更是做梦!”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认为只有我退让才能让大家如愿以偿?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宣赢激动到言辞混乱,有一些话与词语他反复地说,强调的只有一点,他不可以,他恨,他放不下。
程愿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额头撞了几下镜子,他反身握着宣赢的手腕,一手绕在他后背,让他肆意发泄。
最后宣赢声音渐渐低下来,哽咽地说了声:“程愿,这个狗屁世界什么时候能毁灭。”
换做旁人,跟宣赢这样乍喜乍怒浑身充满防备与猜忌的人相处会很累,但程愿似乎早已习惯,也懂得如何开解,他紧攥了下宣赢的手腕,告诉他自己还在,脸上仍然挂着温顺的笑:“我们回房间。”
柔软的大床迅速将神经吞噬掉,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也在瞬间被抽干,躯体化的症状影响很大,甚至连声音与说话节奏也迟缓僵硬,宣赢几度开口,没能顺畅地说出一句话。
程愿不言不语,撩开他额前的头发,去卫生间拿来条温热的毛巾,帮他擦干脸后又轻轻揉捏起他的鬓角。
“要听音乐吗?”程愿问。
宣赢缓慢地眨了下眼,程愿轻抿唇角,低低吟唱起一首英文歌。
歌曲音调缓慢,程愿的嗓音慵懒迷人,这首歌的发行时间比宣赢的年龄还要大,宣赢问过程愿很多次这首歌的名字,程愿告诉他,宣赢扭头又会忘记。
很久之后,宣赢握住程愿的手腕:“程愿,你还会回来吗?”
歌声停下,程愿说:“会的。”
“我对你这么差,你为什么还会回来?”宣赢闭着眼睛问。
程愿慢慢蜷起手指,一时沉默。
歌声停下后的房间更显寂寞,宣赢又问:“程愿,爱是什么?”
程愿说:“是牺牲。”
“我才没有那么高尚。”宣赢笑了一声。
程愿看了他片刻,蹲到床边,点了点他的鼻尖:“你乖一些,我们一个月后见,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卧室的窗上投进璀璨灯影,白色纱帘被灯光照成陈旧颜色,在宣赢眼里安静的悬挂着。
程愿的手很暖,宣赢抓住他的指尖,眼睛依旧盯着那片晃动的白色,嗓音干哑且微弱地问:“程愿,英国也过春节吗?”
这一刻的程愿忽然有种泪流满面的错觉,他看着宣赢的眼睛,快速地收拾好情绪,温言道:“在英国的中国人要过春节。”
宣赢低低地笑了几声,把被子拢到了脑袋上。
翌日,程愿送宣赢回沈园,上车后宣赢摸了摸兜,说小灰落在了卧室。
程愿让他在车内等,自己返回家里帮他取,等待电梯期间,恰好与刚出电梯的杨如晤碰了个正着。
二人自是互知底细,程愿不愿多事,眼神交错后若无其事地从进入电梯。
按下八层,电梯门缓缓关闭,程愿只见电梯外的男人微微低了下头,然后转身,长臂一伸,在电梯门彻底关闭之前挡了下来。
“贵姓。”杨如晤问。
程愿稍做迟疑,低眉浅笑:“免贵,程,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