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老天爷开眼,小的可算是把闺女找着了,见她过得富贵就想讨点碎银,补贴家里。可这闺女心狠呐,就把我和他娘撂在外头,小人没有办法,才在她家门外苦等。那钱是她自愿给的,当爹的跟孩子讨点钱怎么能说是勒索呢?”
短短几句话,沈四便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反而给沈昭宁扣了个不孝的罪名。
他悄悄从眼皮缝里打量着在场之人的反应,见有人动容,忙装模作样地抹抹眼泪,更是避重就轻地洗脱自己的罪名。
“还有谋害就更不能够了,小的不过是不小心推了她一把。谁知这孩子娇生惯养的,轻轻一蹭便能留个印儿,看着严重而已,不打紧。”
“再说,当父母的谁还没打过骂过孩子,要是这都犯法,那咱往后还咋管教儿女?唉,谁知道咱这当爹当娘的心酸呢?”
这般声情并茂,这般感人至深,简直是——
鬼话连篇!
沈昭宁看着沈四那令人作呕的嘴脸,气得直哆嗦。她紧咬着后牙,才堪堪忍住甩他一耳光的冲动。
怎会有人,无耻至此!
他怎么敢说出这番话!
然而,围观的众人却不知沈四的真面目,竟真有不少人似是感同身受一般,指指点点,议论起沈昭宁的不是。
“嫌贫爱富,不孝……”
“……当爹的不容易啊,被逼成这样了……”
荒唐透了。
沈昭宁垂眸听着人群中渐渐嘈杂的闲言碎语,忍不住捂着嘴轻笑出声。
这笑声清脆,悦耳,还染着几分欢愉,与肃穆的公堂,吵闹的人群都格格不入,突兀得像是墨汁里的一滴白漆。
忽地,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吵闹声戛然而止。
众人如同一只只被缝住嘴的鸭子,瞬间止了声,或惊讶,或疑惑,紧紧盯着沈昭宁,等待着这个怪女人接下来的反应。
鸦雀无声。
沈昭宁很满意此刻的环境,鞋尖轻点地面,蹭掉沾染的飞灰,轻蔑的目光却如刀子一般刺向沈四。
“空口无凭,你的证据呢?”
“大……大人,小的有证据,有证据!”沈四忙从怀里掏出皱成一团的户籍册,献宝似的朝京兆尹高高举起,“这就是证据,大人你看!”
京兆尹摆摆手,让手下人呈至案前。
“大人,这是小人家中户籍,最后面那一张清清楚楚地写着她就是小人亲生女儿。”
沈四急切地解释着,还不忘冲沈昭宁投去小人得志般的目光。
蠢货。
沈昭宁连半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了无兴致地摇摇头,挺直腰背,静静等着上首的京兆尹回复。
京兆尹身体后仰,把户籍册铺到桌上压平,伸出拇指,吐了口唾沫,慢悠悠地一页一页翻至末页。
他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确定无误后,捧着册子高举起,又眯起眼睛仔细琢磨。
“至圣十三年……沈招娣……招娣!”
京兆尹眼一瞪,啪地摔了册子,指着沈四便是破口大骂:“大胆刁民,竟敢蒙骗朝廷命官。你当我老眼昏花吗?这上面写的是沈招娣,与她沈昭宁何干!啊!”
“来人,”他将惊堂木拍得啪啪响,花白的胡子都随着嘴唇泛起哆嗦,“给我打他二十大板!”
沈四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官差架着胳膊提溜起,手掌厚的板子不由分说往他身上招呼。
他慌忙高声辩驳:“大人饶命啊!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我家那口子就是人证,我有人证!”
“住手,”京兆尹呵止官差,甩甩袖摆,坐回座椅,不耐烦地催促,“有人证你不早说,快带上来。”
瞧他这随意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好官的样子。难怪手下人个个嚣张跋扈,见钱眼开。早知如此,当初便给他送点银子了。
沈昭宁暗暗想着,不由松了口气,静听着官差传唤证人。
“传证人沈林氏上堂——”
无人应答。
“传证人沈林氏上堂——传证人沈林氏上堂——”
传唤官一连唤了三次,都不见一人上前。
京兆尹登时变了脸色,铁青着脸厉声呵斥:“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沈四傻了眼,一边双手合十连连拜着,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小的当真有证人,她一定是……是路上耽搁了。大人……大人您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