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漂浮在水里的小男孩正盯着他瞧。
那是邬辞在无数个梦里见到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邬颂。
不过半米高的邬颂正眨着眼睛看向身前。
而恰巧在他视线路径上的邬辞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换过来不是因为什么自身意志坚定,而是因为有人来了。
一身白大褂的章述出现在邬颂面前,他比取走白卵的时候苍老了不少。
邬辞这才注意到邬颂身体上的贴片和他所在的不断飘浮上气泡的巨大玻璃罐。
这种玻璃罐邬辞很熟悉。
他小时候在里面见到过自己各种器官的复制品。
章述拿出一个平板,邬辞清清楚楚看到平板上放映的画面。
脸盆大小的白卵出现在屏幕上时,邬颂瞪大眼睛,正太的小脸委屈起来。
他急切地在玻璃后拱来拱去,试图触摸到屏幕里熟悉的白卵。
屏幕中的画面缩小,白卵被放置在手术台上,周围为了一圈穿着手术服的人类。
尚且年轻的章述拿着异变生物骨头制成的手术刀破开卵壳。
柔韧的卵壳微微凹陷,很快,被手术刀抵住的卵壳便裂开一条缝。
乳白色的半透明液体从裂口处涌出来。
他们从卵壳里刨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婴儿。
婴儿们安静极了,在人类周围狂热目光下,它们安静得像是玉雕。
章述率先伸出带着异变生物皮制成的手套,捧起体型较大的婴儿。
婴儿胖乎乎的手臂随着章述的动作垂下,人类这才发现两个婴儿紧握在一起的小手。
章述朝一旁一瞥,便有人伸手试图把两只小手分开。
那人试了几次,尽管几乎无法控制原本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她还是成功拆开两个婴儿无力的手。
没有人能注意到体型较小的婴儿几乎在一瞬间虚弱下来。
就像是旱季注定会干涸的河流,就算现在流水潺潺,最终还是只会剩下干裂的河床。
可它实在太虚弱,甚至做不出表情。
但是被章述捧起的婴儿瞬间有了反应。
它小脸一皱,紧接着嚎啕大哭。
婴儿的哭声更像是死神的镰刀。
手术台周边的人类几乎同时鼻腔一热,再一抹耳朵就见一手颜色不同的血。
他们这些叛逃的人类早就接受了人体改造。
暴食悄无声息来到感受到危险的更大的婴儿身边。
或者说后七宗罪一直都在,只是幼神的躯体无法承受它们的力量。
这一瞬间的降临让大婴儿痛苦到嚎哭。
周遭人类的生机被吞噬了,人类甚至发不出尖叫声。
直到死去,他们眼中满是惊惧。
而章述,作为曾被重点培养的优秀人才在这场生机掠夺中侥幸存活。
他脸皮松松垮垮,看不出来是二十八九的青年人,反而更像四十几的中年男。
章述一闭眼一睁眼,便在一个梦境中走过。
他的异能“预知梦”,自从十几年前拥有后,在刚刚一瞬间终于让他第二次看到未来。
一个人类步步后退的惨淡未来。*
章述眼神更加狂热。
他的路是正确的!
暴食吞噬的能量喂给了谁显而易见。
被留在手术台上的婴儿体型完全变了个样,比他怀里抱着的还要有生命力。
章述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抖着手抱起两个婴儿。
他此时太没有威胁,两个婴儿安静呆在他怀里。
一开始嚎哭的婴儿还在不停流着泪,它没有力气去嚎哭,但身体上的疼痛感让它选择类人的发泄方式。
正是这份类人,让章述对逐渐长大的邬辞放松警惕。
电子屏幕之外,邬颂看着画面中相处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接下来播放的画面是邬辞看到照片时猜对的过去。
两个婴儿在人类照料下,长得越来越像人。
章述利用他和邬颂的基因分别培育出坟场主和蜂后。
蜂后哈邬辞相处得还不错,甚至常常为了邬辞和邬颂争吵起来。
蜂后常常因为武力值抢不过邬颂,“你上次把我的玩具熊抢走了!”
邬颂一只手虚虚握着邬辞,“你自己两只手给我的!”
而年幼的坟场主则总是在三人身后默默看着。
这时,房间的门缓缓打开。
“他为什么在罐子里?”
邬辞诧异扭头——
率先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邬颂。
邬辞猛然转头看向巨大玻璃罐。
玻璃罐里的正太眼睛还是明晃晃的灰蓝
邬辞很快想到这是为什么。
他嘴唇颤抖,弯腰便是一声干呕。
罐子里的孩子,是坟场主。
章述带上和蔼的笑,揉揉邬颂柔软的头发,“他生病了。”
年幼的坟场主没有管一大一小的谈话,它隔着玻璃紧紧盯着在年幼邬颂身后走进来的小孩。
它柔嫩的声带振动,却发不出来声音。
这是基因培育成品与生俱来的缺陷。
和邬颂拉着小手的邬辞正攥着一本童话书。
书上的封皮画着三只黄色的小蜜蜂。
三只蜜蜂沿着坟场主眼睛钻进它心里。
邬辞静静看着一切发生,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在他眼前上演。
坟场主的声带很快恢复正常,不过那双眼睛也随之变成和蜂后一般的钴蓝色。
冲突是在坟场主翻开相册的时候发生的。
坟场主在玻璃罐接受治疗的时间里,相册增加了新相片。
第一张是邬颂的单人照,不过他那天穿着从邬辞那扒拉来的衣服。
紧接着,邬辞就见坟场主伸出小手摸摸邬颂的脸。
它轻声问,“这是哥哥吗?”
年幼的蜂后正在看童话书,封皮上是熟悉的小蜜蜂。
它看了一眼邬颂的照片,有点拿不准坟场主说的是哪个哥哥。
但它点头:“是哥哥。”
两个都是哥哥,没差的!没差的!
误会就是从此时开始。
翻过一页便是第二、三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上,一个笑的眯起眼的小男孩正歪头去亲灰蓝色眼睛的邬辞。
坟场主问:“这是谁?”
它不会邬辞的脸认错,显然是在问邬辞的小孩是谁。
明明坟场主低头专心看着相册,蜂后却不由自主紧张起来,转移眼神,含混道:
“也是哥哥。”
……的复制品。
拍照时偷亲邬辞的蜂后在心里默默补充。
它忍不住窃喜,如果坟场主没有进营养罐治病,它大概率是得不到这张相片的。
因为坟场主总是和他抢邬辞哥哥。
还用奇怪的眼神看邬辞哥哥,它好多次都看到邬辞哥哥脸都皱了。
坟场主盯着第三张照片——上面只有三个小孩。
小邬辞站在三人中央。
相册边缘被坟场主抓得皱起来,玻璃纸发出轻微的咯吱哗啦声。
年幼的坟场主哗地站起来,默默后退几步的蜂后被吓得往一昂,便被身后异变生物的一只标本腿绊倒。
“哎呀!”
蜂后有些害怕坟场主,又不愿意被看出来。
它扬起声音:“你干嘛?”
坟场主盯着它,没几秒便说,“我们去拍照。”
凭什么只有自己不开心,坟场主想,蜂后也不准开心!
小小蜂后怀疑自己幻听了,“我们去什么?”
坟场主不由自主拔高声音,像是尖叫的羊羔:“拍照!”
蜂后又往后退一步,“谁去拍照?”
声音被坟场主从牙缝中挤出来:“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