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生一愣,却见她摆开衣袖,翩然起舞,像飞舞的蝶,像触不可及的神女。此刻殿内大堂寂静,可望着她的时候,耳畔都响起了清脆的乐曲。
乔儿……跳舞竟也这般好看。
叮——
一柄匕首自她腰间滑落在地,乔儿仅是瞥了一眼,面上神色依旧带着浅浅笑意,继续起舞。
可丹生的眼神,却再也离不开那柄掉落在地的匕首。
一舞毕,乔儿缓步走去,捡起了那柄匕首,转向丹生的方向。
丹生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声音一出口却止不住地愠怒。
“乔儿,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乔儿垂眸浅笑:“先生,对乔儿来说,你就是丹先生罢了。”
她抽出匕首,寒光乍现,缓缓一步步向着那高高在上的金椅走去,身后衣摆如天河流淌,一步一步,将步步阶梯金色锐光淹没。
她的背后,是时明时暗的天际,是忽隐忽现的火光,是城外不休的战斗与厮杀。
“先生,您还记得与乔儿的初见吗。”
那时她还在长乐坊内,无人喜欢阮音,教她奏阮的阿婆没能熬过那个冬天病逝,她们二人相依为命,且独来独往,同坊内乐师们相处不来。
发丧那天,也只有乔儿一人。
她穿着一身白衣,在阿婆的坟前跪了许久许久,久到睡在了碑前。
她想着,就这样睡下也好,长乐坊的日子太苦了。
可就是那时,有人轻轻将她托起,用大氅抱住了她抱在怀里,那时霜雪漫天,可却温暖极了。
她虚弱地睁开眼,看见了一张很漂亮的脸。
貌若好女,胸膛与臂弯却坚实有力,她贪心地靠了一靠,醒来时,那人却不见了。
直到偶然逢人所救,入了宫闱之内,纵使遥遥一望,她也能穿过那张冰冷的面具,望到那张好看的脸。
丹生思来想去好久,与乔儿的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宫里的时候吗。这有什么可回忆的。
瞧见他一脸迷茫,乔儿笑了笑:“先生不记得也好。”
这件衣服是丧衣,如今她再次穿上了。
“先生,乔儿命如芥子,毕生无所依,无亲朋,无好友,亦无人记挂,随便找个草席一卷,烧了也好,扔到江海之中也好。如今,乔儿有不得不做的事。”
她走到丹生跟前,双手奉上匕首。“先生,别错下去了。”
“先生,您不要怕,握紧我的手。天上地下,无论是哪条路,乔儿都会陪您走到底。”
哪条路?他的人生里就不会有向死的路!
丹生猛地一挥,将匕首打翻在地,咯咯咬着牙,眸光狠毒,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你找死。”
乔儿垂头一笑,似是早就预料到这个局面。
她不慌不忙地拾起匕首。
丹生满是恨意地看着她,心中再次和自己打上了赌。
她不敢,她不敢杀我的。如果她敢刺我,我定要她不得好死!
“先生。”乔儿面上依旧挂着好看的笑,握着匕首忽地调转,猛地刺进自己腹中。
“先生……”
直到那个白色身影飘飘倒地,丹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颤抖的手向前伸去,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触摸他的影子。柔软的大氅、落在手心的雪花、皇城内洒在他身上的阳光、擦肩而过的点头之谊,她奔赴过的无数次相见与相遇。
而这一次,先生终于肯向她而来了。
先生的手……好温暖啊……
这双手,这个人曾拯救过她在寒冷冬夜,如今,能否换她自作主张的试一试呢。
“其实,”她满眼噙满泪花,喉中不断涌出鲜血,脏腑内裂开般的疼痛蔓延全身。“琴也好听,笛也好听,弦也好听……”
“先生,世上颜色有很多的。”
再多的颜色,他也无暇顾及了,他眼里的只剩白与红了。
他梦想过的金椅、皇城外的明灭,全部失了颜色,他望着乔儿腹上蔓延开来的红,手足无措地拿手按在伤处止血,慌张地朝着门口喊着:“来人!快来人啊!”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寂静,还有皇城外升起的焰火信号。
是啊……今夜,所有人都被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