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奉命前来,试问,了无道长可在此观?”别允点头致意道。
了无,听闻,是她生母的道号。
了无,是了却凡尘,无牵无挂的意思吗?
“原来是找师伯的,二位贵人里面请,师伯正在修行,两位随我前来。”
几人入内。
那真人又说道:“贵人今年来得,似乎比往年早一些。”
往年?别允疑心,难道,宫中每年都会派人过来?
“是啊,云州遭此大难,那位甚为忧心。”她顺势回道。
真人欠身道:“贵人大可放心,修行之人心志坚定,师伯更为吾辈之表率。况得别家主倾囊相助,自是衣食无缺。贵人在此稍候,我去请师伯过来。”
别允点头应好,看着小真人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在小路尽头,从时光的暗沉中走来,仙风道骨,不染纤尘。
别允那双前一刻还被怨恨愤懑浸到浑浊的眼,转瞬恢复清明。
她知道,她便是她,是了无,是荣华,是她的生母。虽然没见过一面,但她就是知道!
了无悠悠走近,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她眼中有一瞬恍然,转瞬即逝。
“小友,别来无恙!”她悠悠说着,将人带回屋内。
她当她是宫里来的人?
“道长,别来无恙”,别允也悠悠说道,“我奉太后之命,来请道长下山。”
“我意已决,还望小友代为转达。且今后,也无需派人来了。”
道长一如既往的淡然,勾起别允心中波澜。
“太后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只不过是想见见道长而已,道长当真,连这一点母女情分也不顾吗?”
别允垂着头盯着脚下起皮斑驳的地板,她好奇,母女情分,于她而言,有多少重量。
“了无,早已忘却凡尘琐事。”
凡尘琐事,原来情谊在她心里,是凡尘琐事。
“是吗?了无道长,你们每日,吃饭吗,除尘打扫吗,更衣如厕吗。这些,不都是凡尘琐事?”她字字紧逼,“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长与生俱来的身份,真的可以忘却吗?”
别允这一番逼问,了无倒真有些不好做答。眼前人没有道心,刻意于她为难,她又怎么能说得过她呢。
“修道之人,向心而行,无愧本心即可!”了无道长尽心解释道。
是啊,无愧本心,对每一个向她提出疑问的人,她都是这样说的,可眼前这位小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
“无愧本心?呵呵呵,好一个无愧本心”,她笑着,忽而停在了无道长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平静淡漠的脸,讥讽道,“不过是骗子,为了向世人,向自己,掩饰自己私心的悖论而已。”
“若非如此,照您这说法,监牢里的死囚都无愧于心,那他们不也成修道之人了?什么无愧于心,根本是死性不改!”她眼中,泪晶莹,虽没扯着嗓子嘶吼,却也觉得力竭。
了无道长不再接着她的话说。
“今日夜已深,两位小友不妨在山上歇一夜,待明日天亮,再行下山。”语毕,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没有一丝留恋。
她像一匹绸布瘫软下去,眼泪应声落地。
紫苑第一时间冲上来扶住她。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一墙之隔的窗外,方才离去的了无道长正倚着墙边,悄悄窥听屋内动静。
别允的诘问还回荡在耳旁。了无知道,她问自己顾不顾母女情分,明面上问的是她与太后的母女情分,暗地里,却是在试探她二人之间有无情分。
她是母亲,她是女儿。见面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她也是。
可她不能下山。她下不去了。从她奉命来到云梦的那一天起,就再也回不去了!
了无暗暗搵一把泪,转身去吩咐小徒给她房中送些吃食。她想着,从云梦过来耗时两个时辰,山上荒凉,没有贩夫,她们应该还没来得及用饭。
然不过片刻,小徒就慌里慌张地来找她,说那位宫中来的贵人不知为何,吃了她送的东西,吐得厉害,眼看着就不行了。
她慌慌忙忙赶回自己房间,见别允躺在她那张简陋的草席上,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没有小徒说得那样严重。
“听我徒儿说,小友身体不适,现在可有好些?”
对于她的去而复返,别允心里没有太多涟漪,普通问候罢了,换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她也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