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下了一夜的雪,但是庙会上依旧人头攒动,纪娍的摊子刚支起没多久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因那西河庙会有一些距离,一大早就得出发,所以纪娍只带着李至一个人去了,可是把他们两个人忙得够呛。
于是第二日,纪娍又带上了小婵和李信一起,她和李至这才有了能稍微喘口气的时间。
四个人就这样在庙会上忙碌了数十日,每日都是卯时就出门,亥时末才归,看着那愈发沉甸甸的钱箱子,几个人倒也乐在其中。
隋言意也在大年初一那天一大早就被隋捷带到军营里去了,一直到了点灶灯那日才回。
是以,这整个春节里头,隋言朵身边只有纪枝陪着她一起玩,好容易等到大家都有时间了,她便迫不及待地邀大家上元节一起到太康府去赏花灯。
“上元节之时,太康府最热闹了,有跳降魔舞的傩师,有叠罗汉塔的童子,有表演戏法的昆仑奴,有牵着猴儿的走索人……”
“而且石记的浮元子也只在这日才有豆沙馅儿和黄桂馅儿的……”
“最主要的还是太康府的花灯,特别值得一看……”
纪娍看着隋言朵满是殷切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好啊!我还没见过花灯呢。”
“你怎么没见过花灯?”李至一边数着纪娍分给他的那五两银子,一边痛心疾首道:“前年上元节,纪祖父带着你和枝儿小姑到咱们万安县看花灯,你不记得了,他还给你和枝儿小姑一人买了一个兔子灯呢!”
“你的那个兔子灯后来被给我踩坏了,我娘为着这件事痛揍了我一顿……”
纪娍想起家中确实摆着一个兔子灯,便知李至应该没有说假话,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次你可不能说是我揭了你的丑事了。”
李至的手一顿,满不在乎道:“这又不是什么丑事。”
“娍儿姐姐,你别伤心,到了太康府我给你买新的兔子灯,或者你想要什么样式的我就给你买什么样式的。”
李至揶揄道:“说得轻巧,要是她到时候看见一个就想买看见一个就想买怎么办?”
“那我就都给娍儿姐姐买!”
这次还真被李至说中了,太康府的花灯,纪娍果然是见一个喜欢一个,但是在每次隋言朵大手一挥要付钱的时候,她就都给拦了下来,最后只选了个赤红色的鲤鱼灯。
这鲤鱼灯以竹篾做骨架,糊上了红色的纸,外面又用红绢做成的鳞片裹了一层又一层,风一吹过,红色的鱼鳞也跟着飘飘悠悠的,彷佛是游在风里。
买好了花灯,一行人就在石记三楼的包厢里坐了下来,打开窗子俯瞰着无比热闹的太康府。
被数不清的烛火点亮的长街宛如一条火龙,二十四座彩绸扎就的灯楼彻夜明亮,沿街的商铺挂着数不清的灯笼,内城河面上飘满了莲花灯,近处远处还不断有叫好声传来……
“太康府的上元节果然热闹……”纪娍说着低下头吃了一颗浮元子,然后又一脸满足地接着道:“石记这个黄桂馅儿的果然好吃……”
隋言朵拍着胸脯,对隋言意得意道:“我就知道娍儿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那娍儿姐姐,你能不能把上次那个书痴的故事再讲与我听一听,之前我睡着了,都没能听完呢。”
“对啊!我也没听完呢。”李至嘴里还吃着东西,他含糊不清地看着纪娍:“我早就想让你再讲一遍了,可前些日子你实在是太忙了,我就没敢提。”
纪娍看了看周围的人,见他们都是一脸期待,便端坐着清了清嗓子:“既然你们都想听,那我就讲一讲吧。”
“有位姓郎的书生,家中有整整一屋子的藏书。他受父亲的影响,对书格外痴迷……”
“书生不肯扔掉书架上的那些书……”
“娍儿,若是那位书生听了颜如玉的话把那些书都扔掉,颜如玉是不是就不会被烧死了。”李至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里的碗。
“也未必。”隋言朵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她抽了抽鼻子:“颜如玉既能知道自己的命数,知道自己会因为那些书而丧命,那她就该想方设法地把那些书都扔掉才是。”
“真是奇怪,那些书又不是她的,她怎么扔?”
隋言朵狠狠地瞪了李至一眼:“那位书生才奇怪呢,明知道那些书会给颜如玉带来祸患,偏还要留着那些书。”
“娍儿姐姐,你说对吧?”
“娍儿,你说是不是颜如玉自己扔书才怪。”
纪娍愣住了,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自己不过是在曾经看过的聊斋中捡了一个没那么恐怖的随口一讲罢了,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呢。
“我倒是觉得……”
“颜如玉该自己离开。”隋言意幽幽地开了口:“若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会因为书生而丧命,那她应该自己离开。”
“实在不必白白丧命。”
“可若是……”纪娍顿了顿,她看向隋言意接着道:“她知晓的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那位书生的命运呢?”
“她前来只是为了帮那位书生改写命运,但是对自己命运的走向不清楚,那她也要离开么?”
“若是……”
“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离开呢?”
“等一下!”李至听得抓耳挠腮,他敲了敲碗:“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
“怎么就又是为了改变书生的命运呢?”
“我是漏了哪里没听到么?”
纪娍摇了摇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大早,几个人就坐车离开了太康府,隋言意这一路上都在观察着纪娍的脸色,他知道昨日纪娍生气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可他也不明白那话错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