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之人正议论纷纷之际,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几个恢复了知觉的祭长穿着中衣赤着脚就跑了出来,嘴里还一个劲儿嚷嚷着什么“有鬼”、“那些人回来报仇来了”、“快跑”的……
他们的脸色煞白,手脚酸软,一出门就齐齐地扑在了地上。
“我昨日见着了……”
“红色的衣裳,就站在我床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也见着了,一个小孩子在那儿躺了一个时辰,然后……然后一转眼又不见了……”
“不见了!”
“我屋子里的是……是在门口坐着的,那把椅子现在还在门口放着。”
姓郭的主祭司听到这里,后背直发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记得祖父曾经同他讲过,他们家能坐上主祭司的位置全凭他曾祖当时胡诌的一句:“太康府的旱灾我能解。”
那时的太康府整整三年滴水未落,他曾祖是个学了三招两式的半吊子巫公,为了骗些酒水便夸下了海口。
回家后,他把自己做巫公的那套行头拿了出来,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
这时,他看见了自家的那两个女儿,心思一转便生了诡计。
“这场祭祀需要酒、肉,最重要的是需要两个活生生的姑娘。”
“那湖神已经说好了,一收到祭品就给咱们太康府落雨……”
“为了咱们太康府,我愿意将我自己的女儿献祭给湖神。”
太康府的百姓已经三年没见过一滴雨了,再加上他说了愿意献祭的自己女儿,于是就为他备下了酒肉,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回也无妨。
自己的女儿沉了湖,骗来的酒肉进了口,至于下不下雨这事情,他一点儿也没想。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将自己女儿沉湖的第二天,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整整两日都未停歇……
后来,太康府的百姓每年都会凑齐东西备好银钱让他出面举办一场祭祀,他见这有利可图,便也就欣然接受了。
“那您举行祭祀时,害怕过么?”郭祭司曾这样问过自己的祖父。
“害怕什么?”
“那些祭品变成鬼来报仇。”
他的祖父呵呵一笑:“那湖底还有那崖下到今天都不知道埋着多少具尸骨了,要是能报仇啊,她们早就报了。”
“什么鬼神仙妖……都是假的,都是世人自欺欺人罢了。”
“假的……”想到这里,郭祭司心下一惊:“不可能,我祖父说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湖神是假的,祭祀也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那些祭司祭长吓了一跳,也将纪娍隋言意他们这些人给吓了一跳。
“湖神都知道你们更换祭品了,发了大怒了。”
“兄台这话是什么意思?”纪娍冲着那个陌生的面孔反问道。
“你们还不知道呢吧?买卖祭品的那座木楼昨天晚上已经被一场天火给烧成灰了。”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人冲着隋言意递了个眼色,接着开口:“通天大火,烧了有整整两个时辰呢。”
“可是周边的商铺建筑一点儿没受影响,除了木楼里的人没跑出来,没有波及任何一条无辜的生命。”
“可木楼里不就是那些可怜的姑娘么?”
“湖神为何要带走她们呢?”
“这你们都不明白?毕竟那些姑娘就是为了欺骗湖神才存在的,湖神肯定要带走她们细细盘问,好将牵扯到的所有人都给找出来,然后……”
“然后怎么样?”
“嗐!”
“这我哪知道啊?湖神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猜的。”
“大火那事情是真的?”
“这件事情绝对是真的,我从那边经过,亲眼看到的。”说着他扶了扶肩上的包裹,冲着大堂里还没完全回过神的伙计喊了句:“来间上房。”
那伙计抖着嘴唇:“不……不好意思,没客房了……”
“奇了怪了,怎么问遍了杜成县都没客房……”说着,他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大腿:“这两日正湖边祭祀呢,杜成县上能有房才怪。”
“没事儿,伙计,我就随便趴在哪打个盹就行。”
然后,他将包裹一摘,靠着楼梯闭上了眼睛。
纪娍的思绪从知道百旺镇上起了大火时就开始乱了,再听到他说木楼里的所有人都没跑出来时,顿时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耳边全是尖锐的蜂鸣声。
她焦急地搓着自己的衣角,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这样不知多久,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心里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个纸团。
纪娍捏紧纸团,环顾四周,正巧与隋言意四目相对。
看着隋言意温柔关切的目光,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怕被旁人觉察出,便立刻低下了头,趁着这个功夫悄悄地把手中的纸团打开看了。
是周姃写来的,寥寥几句便将百旺镇上的事情交代了个大概,得知了那些姑娘平安的消息,纪娍终于长出一口气。
她眨了眨眼睛,把没有流出来的眼泪给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