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空篓挑着空筐背着空手出了巷子,四个人坐在路边吃完了从家里带出来的野菜饼后又赶去了周记布庄。
赵氏妇选了块影灰色的粗布打算给李信做两身新衣服,买了两丈,又选了块驼褐色的是要为李至做件短衫子,买了五尺。
“抓那些玩意儿花了一个星期,换的钱还没捂热呢,一半儿就没了。”
“嗐,要不都说钱这东西存不住呢?我这鸡蛋和鸭蛋攒了大半个多月呢,到了也只够换两斤盐两斤粗面的。”
而纪娍这边今日的收入是一百一十二文,花销是在点心铺子里三十文买了一小包芝麻糖,在路边九文买了九个素包子。
这里的芝麻糖同她以往吃的不一样,是一片一片的,每片大概三厘米见方,一包有十片,相较于之前的,这种吃起来要香一些,甜度也要小一些,很是合她的喜好。
该卖的东西都卖了,该买的东西也都买了,办完了所有要办的事情,几个人就开始往家里赶。
回去的路上,见一位路过的妇人穿了件酱色的半袖衫子,赵氏妇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得到的那匹绸布。
她的是乌红色,比这酱色可好看多了,但是再好看,她如今也只能放在箱子里好生收着。
“伯娘,我这人粗笨,针线这些实在是不擅长,家里那匹布还收在箱底儿呢。”
“就怕自己做衣服时,一不小心给裁坏了,白白糟践了那么好的布。”
“要不然,我抱来镇上卖掉?”
“瞧着那成色,应该能卖个五两银子吧。”
“要是……哎……”
赵氏妇想起了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着带来镇上卖掉,可其实赵氏妇心里是舍不得的。她活了三十多年了,还没穿过那么好的衣裳呢,唯一的一件棉布衫子还是前几年把心狠了又狠才在布庄买了两块碎布找人做的。
难得沾了孩子的光,该立刻把那绸布做了衣裳才是,哪怕是挂在那儿不穿呢,光瞧上两眼都能让人乐呵一整天了。
但她实在是没能长出一双巧手,加上母亲早亡,带大她的是父亲和祖父这两个庄稼汉子,捏针拿线这些从没有人教过她。
拿了布去镇上找个裁衣匠也不是不行,可工钱实在是太贵了,一件什么款式都不论的粗布衫子都要收五十文呢。
衣服料子越贵裁衣匠费的心思便越大,工钱也就越多,她已经偷偷打听过了,做一件绸布衫子要花费一百多文呢。
一百多文买粗面都能买十几斤了,就是买细面也能买上个五六斤呢,拿出来做件衣服可是太不值当了……
村子里也有会做衣服的人,农闲时提着布买些线拿二三十个铜板上门请人家做件衣服也是可以的,她的那件棉布衫子就是找村子里的人做的,那手艺一点不比镇上的裁衣匠差。
家里头那口子的衣服,两个孩子的衣服也都是村里人做的,件件都做得又结实又工整。
只是现在……
李至的衫子倒无所谓,大不了她多费些时间,针脚差些也没关系,反正成日在泥里打滚的孩子没什么好讲究的。
可是李信的衣服她该找了裁衣匠来做才是,日后说亲时穿干净一些板正一些,能留个好印象,可刚才在镇上怎么就忘了呢。
赵氏妇看着手里那块影灰色的粗布,又是一声重叹。
“信儿他娘,等回去了,我跟你一起上门找她做衣裳,许手头上有了事儿了,心里也就有了好念头了……”
“哎,伯娘。正是呢,我方才就是想着回去了找她帮着做,出了镇上走出这么远了,我才想起来她家里出了事儿了。”
“你说,怎么有人能苦成那个样子呢?”
想起刘婆子那哀哀欲绝的模样,赵氏妇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前两日,我带着家里几个姑娘去瞧了瞧她,那头发全白了,躺在那儿跟片冬天的菜叶子似的,又干又瘦,蔫蔫巴巴的。”
“我跟三花妹子好不容易哄着劝着才让她喝了两口粥……”
说到这些,何氏也差点落了泪,孩子走在了父母的前头是能要了父母的命的,没了五个孩子这种事,她是想都不敢想的,也不知道刘婆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冬天的菜叶子……”
听祖母这么一说,纪娍就又想起了前两日她被祖母带着去刘婆子家里时的情景。
刘婆子睁着眼睛躺在门口,躺在曾经摆放着孙翠翠尸体的那块地方,脸是白的嘴是白的头发是白的。
从她们去再到离开,刘婆子没说一个字,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纪娍记得祖母曾经说起过,刘婆子是村子里最会做针线活的,孙翠翠还在的时候,她的衣服一直是村里这些姑娘里头最好看的。
不计是麻布棉布还是粗布绸布,不计是褂子衫子还是裙子裤子,刘婆子她都能做,就连同样的布鞋也做得要比别人好看些别致些。
赵氏妇今日在布庄买布的时候,想的就是回了村子拿上几十个铜板找刘婆子先把李信的两身衣服和李至的短衫子做出来,等家里鸡蛋攒够数卖了钱了,再找刘婆子用那匹金贵的绸布给自己做一身衣服。
现下都离了镇子又走出这么远了才想起来刘婆子家里遭了大事儿了……
“伯娘,你什么时候再去看刘嫂子时,我同你一路。”
“行。”
一聊起孙家的事儿,这几个人的心都变得沉了许多,本来就脚步匆匆急着赶路,这下更是无心闲谈了。
就这么无言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看到了那块无比熟悉的红色石头,也看到了村口处围着的一大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