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不来,你都快忘记你在首都还有个家了吧。”裴诠坐在另一侧的位置,身上的高定西装像是宴会开到一半就赶来接她,笔挺得令人诧异。即使年过六十五,这个男人的背依旧挺直,眉宇间带着肃穆的气息。
裴凛很久没和严肃的老头子相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里面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上车。”
车平缓地驶离停车场,窗外飘起了小雪,车内的暖气化解不了爷孙俩的沉默,司机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前面闪烁的红绿灯。
裴诠侧过脑袋看她,发现她的头发用一根再简单不过的黑皮筋扎着,身上的棉服也看不出是哪家的品牌:“为什么穿这种衣服?”
“哪种衣服?”裴凛反问他,这是林燕花了半个月工资送她的羽绒服,裴凛自然不爽有人攻击它。
裴诠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孙女会出现这样的反应,一时有些语塞。于是,车内又陷入了压抑的静默。
“爷爷……吃吗?”裴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伸到裴诠的身侧。她后知后觉才发现这袋子还打着结。
她吭哧吭哧解开袋子,将袋子捋开,几块绿豆糕就出现在裴诠的视线里。
“……”
裴凛举着手,很快就酸了手臂。
“巷子口的绿豆糕,很好吃的。”她强调。
裴诠看了她许久,在她即将收回手臂时才伸手拿了一块。裴凛立刻喜笑颜开,也拿了一块塞自己嘴巴里。
裴诠看着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突然皱起眉:“你变了很多。”
“有吗?”小孙女含糊地回应他。
“有。”裴诠说完,也咬了一口软糯的绿豆糕。甜得发腻的糕点,他不明白裴凛为什么喜欢吃,就像他无法明白裴凛为什么放着舒坦的生活不过,非要去杭城一样。
车驶入了一片偌大的庭院,又弯弯绕绕了将近十来分钟,才最终停下。司机从车内抽出长伞,哗的一声撑开,打开了裴诠一侧的车门。
“因为我不是内里塞满金币的洋娃娃。”裴凛突然开口,直直盯着男人墨黑的瞳孔。
“你说什么?”裴诠蹙眉,语气带着明显的压迫。
司机在一旁不敢吱声,小心地候在车外。
透过车窗,他的余光瞥见自家小姐悄然长开的脸蛋,她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因为我不是内里填充着金币的洋娃娃,我也想成为爷爷认可的孩子。不管是第一名还是继承人的位置,我都会努力的。所以,未来的继承人选定,爷爷也要在心里留一个属于我的位置。”
紧接着,那侧的车门就开了。裴凛关上车门就顶着小雪往大门跑,张着手臂抱住了撑着伞的女人。
“奶奶——”裴凛的声调像是撒娇,听得人心里软软。
胡知兰揽着她,笑着调侃她:“是谁家的宝贝舍得回来啦?”
裴凛笑得两眼弯弯:“奶奶,您又打趣我。这回我可是带了伴手礼回来的。”
“哦?什么伴手礼?”胡知兰的脸蛋保养的极好,说是只有三十岁都不为过。她揽着裴凛的肩膀,二人进了别墅。
裴凛又掏出口袋里的白色塑料袋:“三桂巷子口的绿豆糕,下面的是桂花糕。”
“哦!还是热的呢!我们凛凛真是有心了!”胡知兰拿起一块小巧的桂花糕,入口便觉得口中香气四溢。
“裴凛,好久不见。”一道沉稳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定制沙发旁站着西装笔挺的少年。
这下裴凛更确定裴诠真的是结束宴会来接的她。
“好久不见,哥哥。”裴凛礼貌地冲他一笑,又热情地和胡知兰说杭城的生活。在首都,裴凛最喜欢的就是和胡知兰说话,也只有胡知兰愿意腾出时间耐心地听她说话。这是裴松和裴诠都做不到的,更不用说像叔叔、姑姑这一类相隔更远的家人们。
裴洄是胡知兰的领养的孩子,听说是让她想起了夭折的孙子。也就是裴松亲姐姐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最后一个。
裴妧死于空难,她的孩子也在三岁的时候因病离世,那是胡知兰这一生都无法消磨的痛苦记忆。
客厅的一角,裴凛直着背,兴奋地说着她在杭城遇到的一切:欢笑打闹的朋友,天赋怪物的同学,外公外婆的超大果园,巷子口她最喜欢的馄饨店和糕点铺,连游荡在巷子里的小猫们都被她一一介绍。
“……奶奶,你都不知道,夏天的杭城可热了,大家都会喝冰镇的绿豆汤。对了!小姨还让我带了些回来,您可以在夏天让沈姨做些给您尝尝——”
“凛凛,”胡知兰摸摸她的脑袋,碧色的镯子在她细腻的手臂上闪着幽光,她的声音也仿佛是温润的翡翠,“你看起来变了很多。”
裴凛顿了顿,有些疑惑:“爷爷也这么说,但是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胡知兰向一旁的少年招招手,少年便顺从地坐在她身边。
“小洄,你来说说妹妹哪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