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极细微的一声。
风小六听到,高兴坏了,连忙扒过铁门。却还没等他扒到手,景霖一嗦溜就进来了,合上铁门时还细心地又把锁合上。
风小六:……
孩子你在做什么?
“……我真不是你要找的‘风小六’。”风小六双手合十,虔诚地对景霖拜上一拜,“孩子,何故与我为敌?”
“嗯,我相信你不是。”景霖走了两步,离风小六有一尺的距离,他挨着稻草,坐下了。
他俩都在编,整个牢里都没有“风小六”这个人,也没有景霖方才乱编的“以命偿命”的故事。十句里九句都不真,要相信此“风小六”非彼“风小六”,这不跟喝水一样简单。
风小六抬头,透过手肘瞄景霖,失笑道:“那你进来作甚?我们去找真正的仇人啊。”
“有缘。”景霖的胡话也是信手拈来,都不需要提前打腹稿,“一样的名,一样的字,不一样的人。我觉得你和我那灭门仇人完全不同,性子直爽豪迈,又极有善心,就想和你唠唠。”
“我吗?”风小六惊喜的睁开皱巴干燥的眼,不自觉往景霖那头挪挪身子,“孩子,你可真有眼光。”
风小六难得找到个陪自己说话的人,一时间也忘记想要逃出去的心了,努努嘴反问景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景霖笑意更深了:“我们也有缘,我叫‘吴小六’。”
风小六:……
小六对小六,两人都挺六。
不过是一时瞎起的名字罢了,谁知道“吴小六”这个名又有几分真?风小六思罢摆摆手,像个真正的老长辈,关切道:“小吴啊,你还这么年轻,可惜了。你怎么会舍下这剩下的大好年华执意进牢子呢!杀人放火这罪可是大罪,就算你不来,那个风小六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可你,你要如何出去啊?总不可能真的逃吧,名册都是有记录的,牢头是会来抓的。”
景霖适时地表露出痛苦的神色,下意识捶胸顿足,声线都带了点哭腔:“那人在一日,我便惶恐一日。唯有让那恶人死在我手上,我的心才能放下。家里人都在天上看着我呢,我不能不顺他们的意。”
“至于出去……”景霖叹道,“这我倒是没想。”
风小六看着面前的吴小六,登时就泛起了心酸。可怜的好孩子,有义气,有担当,大孝子!
就是有点头脑简单。
也不能说太简单吧,说吴小□□肢发达吧,吴小六又知道怎么封狱吏的穴,还知道怎么开这极难解的锁;说这孩子聪明吧,他又没给自己找退路。风小六把景霖这情况归为“孝得急火攻心”,一时的头昏脑涨。
“不提这个了,懒得想。”景霖像是聊到了兴头,“唉”了一声,问道,“你又为何想出去?方才你也同我讲逃狱是逃不成的啊。”
他眼睛一眯,看似疑惑,实则那目光透过风小六的嘴,直直盯着风小六的心。
久居朝堂上的人察言观色之能力总会比别人要厉害点。更有甚者,往往只需要别人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就能分辨此人真话假话。
景霖原本以为自己的能力不说数一数二,但放眼朝廷,也没有哪个能躲得过他。
他怀疑自己能力的时候,完全是因为某个混账。
景霖忽然间想到,出来时只嘱咐了刘霄。在外人眼里,此时的他还在府里同夫人安度这个新年。
宋云舟都行动不便了,看到他不在,应该也掀不起什么水花吧……
风小六喉间一滚,眼神迷离了一瞬,哈哈打岔笑道:“我知道啊,凑个热闹而已。老待在这么个小地方,我也得舒展下筋骨不是?再说我还能帮你,毕竟你也知道,我这人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有假话。
待在这里七八年了,还没习惯?舒展筋骨什么更是不用说,牢房里来来回回就直走拐弯,能舒出个什么来。
但冷嘲归冷嘲,景霖面上还是演道:“这么小的地方,确实不好走。大哥,你说你为人那么心善,怎么也进来了呢?这太不该了啊!”
“唉,别提了。”聊到这里风小六就完全失去兴致了,他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操他妈的,老子是被人诬陷进来的。”
风小六说完这句,气提不起来,猛地呛两声。
牢中有锁链拖拽的声音,景霖听着,怕是哪个在睡的被吵醒了。
两人的耳力都不差,此时他们默契地合上了嘴,等了约莫一炷香,才继续接着话头。
景霖低下点头,似是苦恼的摇摇头,面无表情地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
风小六也感叹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又谈了些有的没的,景霖实在是装不下这“重义气的小弟”的性子了,就借口那群狱吏的穴位要解了,自己得赶快回到自己牢房里。
虽说他们牢房也就几尺之隔,风小六还是一脸惋惜:“怎么就要离开了啊……”
景霖嘴角一抽,旋即露出浅浅笑容:“大哥,今日我们聊得也不少了,要去找另外一个‘风小六’指定是来不及的。明日子时,我再来,届时就有劳大哥带我去找那小人了。”
风小六摸了下鼻子,可能是话题跳得太快,他还没彻底反应过来,话也支支吾吾:“好……好哦,包在大哥身上。”
景霖依旧不动声色地挡住风小六的视线,迅速地回到自己牢房。又拿几个石子朝狱吏掷去,解了那几人穴道。
穴位解了,但那些狱吏并没有什么感觉。
“如今是何时辰了?”站得笔直的瘦狱吏问着身旁的胖狱吏,“我觉得我身子骨又硬了点,竟然不像以前那样腰酸背痛。”
胖狱吏伸出只脚,探头看外头的天。
他收回脚,也是一脸惊诧:“我觉着已经过了寅时了。奇了怪了,我也还挺有精神的,这都两个时辰了啊……”
“以往吃酒时没这样过啊,难不成是这酒太厉害了!”
“有道理,今日的酒是新酒,还是前些日子来的付老爷送的。”
“果然送的人不同,酒的档次就不同。明日……今日夜里还是我们当值,要不要再来一顿?”
“馋了你就直说……”
景霖抬头看眼微微亮的光,闭眼假寐。指尖缓缓点在另一手手背上,默默算着离卯时还有多久。
宋云舟应当还没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吧,这货一睡就要睡到日上三竿。
但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如何。
他之于宋云舟,不过是个“大反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