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说你当年也很难对心理医生打开内心,后来就索性放弃了心理治疗。”陆雨棠抬手掸去大衣肩头细小的雪粒。
“当年我的确是有意抵抗心理治疗,那时我抱有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害怕被治愈,我总是觉得自己一旦被治愈,小世便会在我的世界里一点一点远去,我想把她留在我的记忆里……只是我当时太过高估自己,我患病后才发现,一个人即便平时再理智也很难左右自己的精神状态,我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的快速下坠。
当我站在公司办公楼顶无法自控地想要跳下去时才真正意识到危险,那以后我开始不得不依赖那些各种名字拗口的药片,我开始偶尔希望小世在我记忆之海留下的印记一天天被潮水冲淡,阿行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何千舟不免又想起昨天在梦中亲吻自己额头告别的小世。
“阿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拯救了你,阿姨对我说那两个孩子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时时辰出生,我们都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宿命又离奇。”陆雨棠提及阿行与小世之间的玄妙重叠忍不住发出感慨。
“阿行的出现确实解救了我,可是我却依然无法解救她,阿行来白家着两年间我付出了全部的耐心去教育她,陪伴她。我学会了遇事不发脾气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我学会了在阿行犯错的时候尝试温和的惩罚手段,现在看来好像一切都成为了负数。”何千舟一想到阿行身上的冻伤就无法自控地陷入猜疑。
何千舟与陆雨棠在外面聊了一会儿便回到阿行病房,两个孩子正在把头凑在一起拿着手机打字聊天,雨浓虽然与阿行同岁目光看起来却比阿行灵动许多。何千舟很庆幸陆雨棠每次来找自己时都会默认带上雨浓,她觉得阿行一个人在白家生活得太过孤单,那孩子需要一个年龄相仿性情温和的玩伴。
陆雨棠在病房里呆了好一阵子才带着雨浓离开浅唐医院,何千舟见阿行皱着眉头不肯吃琴姨送来的晚餐,内心生起一股混杂着焦急与怒意的担忧。阿行喝了两口粥便将盛粥的碗放到一边,何千舟走到病床前端起那只碗拿起汤匙将粥送到唇边,阿行开始一愣,随后便顺从地一口一口将粥喝下去。
"阿行你必须答应我以后要好好吃饭,不许挑食,不许着凉,不许发烧,这是姐姐的命令,不是开玩笑,你必须做到,否则你会死掉。”何千舟一边喂阿行喝粥一边尽量将语气放温柔嘱咐面前瘦弱的孩童。
阿行第二天上午随何千舟与钟叔一同从浅唐医院回到白家,她将雨浓送的那本百合漫画夹在厚厚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中间,小心翼翼地收在床底那只塑料整理箱里,仿若整日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
白凌羽最近将青城一间规模中等的分公司交给何千舟独自打理,何千舟明显变得比以前更加忙碌。她来到分公司依旧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阿行,阿行像个影子一般随着她出现在公司、白家、学校与各种商业与社交场合。
每一个熟悉何千舟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古怪跟班,何千舟的秘书每天都能看到自己上司给古怪的跟班连哄带吓地喂饭,强迫她挑食的古怪跟班吃各种有营养的食物,同事间传言何千舟去世妹妹的灵魂霸占了阿行身体,何千舟从两年前从白鹿寺带回这个被妹妹灵魂附身的孩童。
“阿范,这个女孩为什么会被筛选掉?”何千舟在翻看被筛选掉的应聘人员简历时看到江克柔的两寸照。
“她啊,我记得,名校毕业,成绩优秀,但是有一个致命缺点——她面试的时候说自己不接受加班,每天晚上都按时回家照顾还不到一岁的妹妹,我们合理怀疑她有未婚生子的嫌疑,所以结果当然是被淘汰……”阿范向何千舟解释江克柔在面试时被筛选掉的原因。
“我要她,招她进来,她是我在戏剧社团的前辈,那个不到一岁的孩子确实是她的妹妹。”何千舟言语间看了一眼正在旁边全神贯注看书的阿行。
“可是……”阿范表情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马上执行。”何千舟挥挥手示意阿范离开办公室。
“阿行,你很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集》吗,我觉得这个版本的字貌似小了一点,你的脸离书这么近恐怕眼睛会很疲倦。”阿范离开办公室之后何千舟端着一杯水来到阿行身边。
阿行陡然察觉到何千舟靠近心中一惊,手一抖掉落了那本夹在探案集中间的百合漫画。何千舟俯身从地上捡起那本封面上印着两个女孩拥抱在一起的漫画,阿行窘迫得用双手遮住了脸。近来每当何千舟处理工作时阿行便在一旁端起探案集偷偷翻阅,阿行总是不知不觉沉浸在女子之间情感的细腻、温热、酸楚与潮湿里。
阿行觉得那个只有女孩子的理想国度存在她内心真正渴求的世界,她本以为人生是灰暗、苦涩、麻木、无望且没有的尽头苦海,现在却在日渐式微的枯萎生命里燃烧起了新的祈盼,她渴望炽烈、疼痛、排他的爱,她想沉沦在的散发着花蜜馥郁香气的爱情之海,哪怕是终有一天溺死海底她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