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半年后与那名书商在青城本地举行了婚礼,阿行在两人婚后八个月来到人世……母亲自此如愿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安定生活,虽然书商给她提供的生活水平远远不及青城那些真正的名流富贾,可平日里那些与书商有来往的商人也会尊称她一句宋太太,宋夫人,这对一路从风雨中走过来的母亲来说已经足够……
阿行那天晚上失控的行为彻底打碎了母亲做一辈子书商太太的美梦,母亲认为阿行坏了她的好事,恨阿行斩断了她的幸福,母亲认为阿行就是这个家里的不祥之物,如果不是当年魏老太执意从家中带走了阿行,母亲一定会将那孩子遗弃到哪个收不到信号的荒郊野岭。
那间承载太多阴暗回忆的书房自那件事发生之后长年紧锁,母亲虽然身边情人不断心里却依旧在等候那个儒雅的书商归来。何笙将一张废弃CT片探入门缝上上下下反复滑动,门锁咔嚓一声被打开,一股沉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克柔负责把一个个纸箱和手提袋从阁楼上搬下来递给河笙,河笙则蹑手蹑脚地把属于阿行的物品一一运进书房,她一边搬运一边在脑海中构思如何设计自己的小小阁楼衣帽间。江克柔始终没有勇气迈入那间曾令她心惊胆寒的书房门槛,她依旧记得当年自己如何绝望地跪在地上清洗血淋淋的地板。
那晚青城第三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接到求助电话后接走了小姨、继父与母亲,阿行神志不清地躲在墙角,身体好似触电般颤抖,江克柔从卫生间里取出抹布一遍又一遍擦拭地上的血迹,当她好不容易清理完地板抬头一看,白墙上迸溅了血,地脚线上迸溅了血,书脊上迸溅了血,好像一辈子都擦不完,江克柔今生都不想再回味一次那种陷入绝望之境的感觉。
“哗啦……”何笙脚下一滑将一盒军旗全部扣在书房门口,白色棋子清脆地散落了一地。
“你他妈的大半夜在搞什么?还让不让人休息?”母亲魏如愿顶着一头鸡窝般凌乱的头发光着脚冲出卧房。
“妈,我……我在整理阿行的房间。”何笙被母亲那张肿胀的脸吓出一个激灵。
“咱们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谁让你整理阿行的房间了?谁允许你进我丈夫的书房了?你当咱们家没规矩吗?你当我是死的吗?”魏如愿扬手一连给了河笙好几记响亮的耳光,母亲这种“唯快不破”的打法师承与她的第二任丈夫“拳击手”。
河笙来不及反应双腿一软像滩烂泥一样跌坐在地板,魏如愿死命揪着河笙的长发将她的身体一次次撞向墙壁,江克柔在那一刻不知道为何想起自己有一次在路边看到瘸腿的麻雀被几个顽童摔打。
“妈妈,何笙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再这样打她。”江克柔跑过来从地板上扶起河笙,她面色惨白,身体软塌塌,母亲好像在刚刚那一刹那抽走了她的筋骨。
“我打她怎么了?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打她两下又能怎样?况且现在阿行不在家,我不打她还能打谁?克柔,你要明白,如果想要保证家庭和谐,咱们家中必须得有一个出气筒,这个出气筒既不能是我,又不能是你,那还能是谁?”魏如愿经过河笙身旁时趾高气扬地冷笑了一声,那一刻的魏如愿像极了她的第二任丈夫“拳击手”,那个男人每次对她们三人施暴过后的表情与母亲如出一辙。
江克柔在那一刻觉得母亲前所未有的陌生,她不懂母亲为什么会对河笙露出得胜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河笙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是与她争风吃醋的情敌。
“姐姐,我好想阿行……”河笙哭着从地上摸起一缕被母亲撕扯掉的长发,她的肩膀因抽泣一起一伏。
“我也想阿行。”江克柔一如以往那样将受伤的妹妹河笙抱在怀中。
“姐姐……”河笙抓住江克柔的手。
“姐姐在呢,笙笙。”江克无比柔温柔地注视着蜷缩在怀里的河笙,她此刻好像是一只被人扔在垃圾桶里的脏污娃娃。
“姐姐,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每次挨打之后……都那么想念阿行了……原来自从阿行从这个家里离开之后,我就成为了阿行的替补……
难怪……难怪我每次被母亲打过之后会想阿行想到肝肠寸断,我记得我和阿行之间根本没有那么亲近,我还天真地以为……那是我们姐妹两个之间分离过后产生的真挚情感……哈哈,我真是愚蠢,可笑,这一切实在是太可笑了,我的人生简直可笑至极……”河笙像个疯子似的倒在江可柔怀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