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笙想到姐姐江克柔在车上连唬带吓地对她一顿斥责,突然觉得很好笑,江克柔竟然因为河笙偷了这条项链对她大谈监狱、高考、梦想、飞鸟……河笙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江克柔与白千舟两者之间可悲的差距。
江克柔之所以会对偷项链这件事产生这么巨大的反应,是因为几万块对她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何千舟之所以对她偷走项链这件事无动于衷,是因为这几万块对何千舟来说不过是口袋里的几枚钢蹦。
“钟叔,你来说。”何千舟侧身对钟叔点了一下头,江克柔想何千舟一定是要钟叔当面公布再也不允许她与河笙踏入白家。
“河笙小姐,白家亲戚中有一名和你年纪相仿的女孩,最近因为抑郁症自杀而亡,她的父母委托白家替他们寻找一个不介意接受遗留物品的适龄女孩,那对夫妻对于接受者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允许私下变卖,那些包包、鞋子、饰品、衣物上大多都留有那女孩的姓名首字母,如果变卖一定会被那家人发现。你有意愿当这个接受者吗?”钟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向河笙展示了一系列华美衣饰相片。
“我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河笙如大梦初醒般扯着嗓子欢呼。
“那么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来办,您只需三天之内在家里空出一间房。”钟叔言毕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河笙原本还在恨姐姐令她因为一条项链在众人面前如此难堪,谁承想钟叔在下一刻就给她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河笙现在不仅十分感谢姐姐江克柔今天对她不近人情,更感谢阿行在白鹿镇从恶犬嘴里救下何千舟,她本人什么都没付出却成为了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
阿行站在大家身后看着二姐河笙的情绪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忽高忽低,阿行不明白何千舟为什么要授意钟叔对二姐提及如何处理那些遗物,她更不明白二姐为何在得知逝者的衣饰即将属于她时会表现得那么开心。记忆中二姐河笙从来不肯穿母亲和大姐淘汰下来的衣服,每逢过年母亲不给买新衣服她都会冒着挨打的风险又闹又哭。
两个人目送江克柔与河笙上了停在宅院门口的一辆白色汽车,阿行面无表情地隔着院门对大姐江克柔挥手,何千舟转身看到阿行眼里竟然对那几个人流露出一丝羡慕,阿行究竟在羡慕什么呢?何千舟思忖半晌才意识到……阿行是在羡慕那几个人可以随时随地回青城的家。
“阿行,我带你回家去看看吧。”何千舟言语间将手搭在阿行肩头,阿行只比她矮了半头,何千舟想阿行今年才十四岁,或许再过两年她就会长得比自己还高。
阿行此刻身上穿的是江克柔昨天吃午饭时带过来的那件新外套,衣服样子还好,只是尺码看起来小了两号,显得阿行像一片投在地上的影子,手脚很长。
那辆白色汽车一路开得很缓慢,何千舟跟在后面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不想被江克柔发现。白车抵达目的地时,何千舟发现自己竟然开了四十几分钟,原来两家人竟住得这样远,几乎横跨了这个不大的城市。
阿行没有下车,何千舟落下车窗,阿行就那样把双手和下巴搭在车窗,她湿漉漉的眼睛隔着街道定定望向家中的院落,秋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好凌乱。
江克柔、河笙还有一位很消瘦的年轻女孩从车上下来推开院门,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阿行家的老房子,阿行就那样呆呆傻傻地看着她们,家是她永远无法回去的地方,那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对她的回归表示欢迎。
“我们走吧。”阿行转过头对何千舟比划手语。
何千舟发动车子,她觉得阿行刚刚仿佛在对自己的家再一次作出告别,阿行六年前想必也在心里告别过一次,但是“家”这个字任谁都难以割舍。
“阿行,我带你去买衣服吧,我们开心一下。”何千舟不想让阿行再穿着那件小两码的外套,她想如果阿行换上一些颜色浅淡的衣服,或许看起来就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年仅十四岁的孩子不应该活得像个半只腿跨进坟墓的人。
何千舟挑了一套又一套衣服让阿行去试,阿行出乎意料地每一次都表现得很配合。何千舟觉得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细线存在于她与阿行之间,那条细线令她在不经意间萌发出星星点点生的意志,她从这根看不见的细线中感受到尘世对她的挽留。
何千舟付账时阿行突然受了很大惊吓似的拽住她的手,那孩子的手一开始像钳子一样有力,后来渐渐抖成一滩泥,何千舟感到阿行的骨骼与灵魂正在经历一场破碎,那些有如冰层开裂的咯吱咯吱声响,如冷风一般灌入何千舟耳畔,她在那一瞬清楚地听到阿行的碎裂。
“宋青行,你这个扫把星,谁允许你回到青城的?”那个女人见到阿行像见到恶魔一般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已经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还不够吗?你现在还想做什么?”那女人把阿行当做一块破布般咬着牙狠命地撕扯。
“啪!”只听一声脆响在半空中如烟花般炸开,随即又是一声刺耳清脆巴掌声响。
阿行将一个又一个耳光响亮地甩在母亲魏如愿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