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克柔一回想阿行当着何千舟的面递给她那叠纸币时的生分又眼角发酸,她想自己这个姐姐或许在很多年前就失去了阿行的信任,每一次阿行因受到母亲的污蔑而挨打受痛,江克柔为了不被殃及都完美隐匿在中立地带,只有六年前的那晚她怕闹出人命才开口阻拦……
河笙大清早就窝在沙发上翻阅在白家宅院拍下来的数百张相片,她先是分类,后是修图,如今手机里储存的这些图片足够她在社交软件上分享大半年,届时想必会引发许多不知情人士的称赞与感叹。何笙第一次与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如此接近,她把昨天那场会面当做对未来高品质生活的预习。
江克柔吃过早饭后与河笙肩并肩站在公交站牌前等车,阿行父亲留下的那辆汽车只在夜里接酒醉的魏如愿回家或是特殊情况下使用。河笙与江克柔一前一后走到车厢最后两排寻找座位,如果上车就坐在车厢中部或是前头大概率要在乘车中途让座,这是她们在生活之中积攒下来的经验。
河笙一只手摸着颈子上的项链一只手举着手机沉迷于自拍,她自打从白家回来整个人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轻飘状态,如果不是江克柔在一旁提醒,河笙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下一站就是她所就读的青川一中。
“晚上见。”河笙侧身挪到拥挤的车门口向江克柔摆手。
江克柔透过车窗看见妹妹背着书包迈进青川一中大门,她想或许再有几个月河笙就会达成考上一所理想大学的心愿,那时这个家中就只有母亲魏如愿与她这个女儿为伴。
江克柔不是没有动过离开这所寒冷北方城市的念头,她每次彻夜照顾酒醉的母亲时心里都在想着如何逃离,最后她思来想去依旧觉得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很可怜。青城每年冬天都会冻死几个把雪地错认成床铺的醉鬼,她怕母亲也成为那些醉鬼其中的一员。
江克柔时常能感觉到母亲在心底对她的依赖,她很多时候都觉得母亲活得像是一个每天都在耍无赖的小孩,她一直都在拒绝成为大人,她一直都在抗拒成为母亲。
魏如愿是个好母亲还是坏母亲江克柔无法在心中定义,大抵是因为她是家中第一个孩子,母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恶毒话,亦从没有对她动过一根指头,即便三个人一起犯了错母亲也只会责打河笙与阿行。
“克柔,我在这。”月隐见江克柔走进教室眉开眼笑地拍拍身旁的座位,同学们常常调侃她一见到江克柔眼睛就像繁星在夜空中闪亮 。
两年前新生军训之后江克柔便在学校里与月隐每天形影不离,月隐的性格像午后的阳光一样和煦,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几乎不需要任何磨合。
“记得今天开始要每天跟我回家吃晚饭,我一定要把你的胃每天都填得满满当当。”江克柔落座后故意捏着嗓子哄小孩儿似的逗弄月隐,月隐脸红一阵白一阵,她这人向来不经逗,月隐越是这样江克柔就越喜欢想尽各种办法逗弄她。
午休时候河笙高中班主任祁亚蓝老师打来一通电话,祁老师说她打不通母亲魏如愿的手机,希望江克柔下午能去学校一趟。月隐担心江克柔一个人处理不好,决定下课后陪她一起前往青川一中。
祁老师过去也曾是江克柔在青川一中的班主任,江克柔一进走廊便看到河笙在祁老师办公室门口罚站,河笙一见到姐姐与月隐立即低下头避开两人询问的眼神。江克柔见河笙躲着自己一时间内心有些慌乱,她猜不到一向成绩优异的河笙究竟会因何犯错。
“克柔,你以后千万不要让妹妹带首饰来上学,我们统一校服、限制化妆、禁戴首饰就是为了遏制孩子们的攀比心,河笙这种行为会在班级里产生不良影响。”祁老师将河笙早上戴在脖子上的那条项链交还给江克柔。
“好的,祁老师,我一定会看住河笙。”江克柔将那条被祁老师没收的项链随手揣进外套口袋。
“你最好把项链装好放进包里,几万块的东西万一丢了怎么办?”祁老师见江克柔没有背包便从办公桌抽屉里翻出一个小手提袋。
“几万块?”江克柔瞪大眼睛向祁老师确认。
“嗯,如果是几十块我又何必让你专门跑一趟,高二这个时间段很关键,我希望河笙不要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分心从而影响学习,你妹妹可不像你性格那么沉稳,她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成为脱缰的野马,你平时得尽量督促她。”祁老师在一旁不放心地叮嘱江克柔。
“我知道了,祁老师,今天晚上回家我一定会和河笙好好谈谈这件事,您放心,这种事以后绝对不会发生。”江克柔反复向祁老师保证。
“好孩子,我信你,唉,你也真是操心。”祁老师伸手拍拍江克柔的肩膀以示安慰。
祁亚蓝做过江克柔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她的母亲魏如愿在江克柔的整个高中生涯里一次都没有出现。每当江克柔犯难地在家长会前几天对祁亚蓝说自己母亲生病,祁亚蓝都会大方地允许江克柔的母亲缺席,她从不忍心为难这个在学校里几乎从不犯错的乖学生,她知道这种看起来很乖的孩子通常都背负大山。
“你今天下午不要上学了,现在就收拾书包跟你姐姐一起回家吧。”祁亚蓝双手背在身后语气严厉地呵斥河笙。
“感谢老师原谅。”河笙俯身对祁亚蓝鞠了一躬算是道歉。
三个人一路沉默穿过青川一中空荡荡的操场,月隐的车就停在学校大门的斜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