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舟时隔六年鼓起勇气再次迈入妹妹小世的卧房,虽然母亲早已差人将屋里的衣物与玩具清空,她的脑海中依然残存许多旧时回忆。何千舟偶尔会幻想,人如果可以彻底清空记忆就好了,她的人生中有太多过往渴望被岁月消除。
阿行穿着琴姨送来的睡衣抱着膝头坐在墙角,那孩子的头发湿哒哒,仿若刚刚穿越一片潮湿的雨林。何千舟想一定是陌生的环境令她心中感到害怕,母亲与自己对阿行而言不过是仅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
“阿行,你的手会不会很痛?”何千舟走到墙角牵起阿行缠绕纱布的右手,她被恶犬咬伤的腿上又传来一阵隐痛,几个小时前服下的止痛药正在渐渐失效。
阿行摇摇头示意何千舟不必为此担心。
“那么现在我们来玩一个假装医生与患者的游戏,我扮演医生,你扮演患者,现在身为医生的我需要亲眼确认病患的伤情,我需要你乖乖听话配合。”何千舟俯身将缠绕在阿行手掌的纱布一圈一圈拆掉,那人手背上露出好几条动物犬齿刮蹭所致的血痕以及一道横贯手背的伤口。
“我猜这几处一定是那条恶犬留下的痕迹,那么这条长长的伤口是怎样留下的呢?”何千舟言语间从口袋里拎出一枚装在透明自封袋里的钥匙,她在写下题目的同时也揭开了谜底。
阿行洗澡时琴姨过来收衣服发现她口袋中有一把染血的钥匙,便擅自收起来交给何千舟,何千舟一见这钥匙就想到阿行那道贯穿手背的伤口。
浅唐医院的大夫说阿行手上最长这道伤口看起来不大像是狗咬所致,何千舟便以为那道伤口一定是阿行在制服恶犬时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或是树枝划伤,直到她看到琴姨带过来这把钥匙锯齿尖凝结的血迹。
“为什么呢,阿行,为什么要故意弄伤自己?”何千舟把手上那枚染血的钥匙重新交还给阿行。
阿行好似被警察抓到的小偷一样低垂着头从何千舟手中摸走钥匙,何千舟用眼神逼问她,她便将渗出一层细汗的脸颊悄无声息地埋入膝头。
阿行不知该如何向何千舟解释自己山野莽夫一样的行为,如果此刻冒然告诉何千舟她只不过是想通过令自己受伤这种行为来换取何千舟多一眼的注视,多一分的怜悯,来换取一个或许不会发生的拥抱,何千舟会理解她内心晦涩潮湿的渴望吗?
何家老六出殡的前一天何老五去找阿行顶替师父去吹唢呐,阿行本想拒绝,魏老太却在一旁念叨,听人说何老大的女儿长得好似画报上的仙女,你好歹去看上一眼,阿行便听从外婆的话翻出一袭黑衣准备明天参加何老六的送葬。
白鹿镇世世代代传下来一条不许女人进入墓园的规矩,阿行虽然平日里已经和师父老肖学习了六年唢呐,平时却从来没有机会真正在葬礼上吹奏,镇上仅有的一支服务于白事的乐队里成员清一色都是男性,她只能做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