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时机,将家中的莲子卖出去才是她现下所想。
“咱们买点菜先回家。”至于莲子,档口她也不敢放,还是带回家最安全。
“嗯嗯。”木头拉紧她的手,连声应好。
胡水生看着两人又偷偷将莲子抬回家中,满是担忧地问道:“安安,外边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平安忙应声安抚:“爷爷,没什么大事,是收货的老板有点事情,要我们明日送到州府去。”
“这么远。”
“也不是很远,爷爷,你别担心,有人会接应我们的。”
“要不你们就在镇上散卖算了?”胡水生还是不大放心,边走边回头劝诫。
木头推着他进了屋:“哎,爷爷,你放心吧,我们今日去看了,那地方离得不远,人也很多,送完莲子我们就回。”
胡水生看了倔驴似的两人一眼,只得长叹一声,垂首坐好。
虽然在爷爷面前木头佯装镇定,可他回房听到平安要一个人去州府时,却倏地站起身来:“我不同意。”
“怎么了,你去帮我守档口,我卖完东西就回。”
木头闻言活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用力甩袖,在床边来回踱步:“娘子,你一人出去,我不放心。”
“好啦。”平安挽住他的手,将他拉在身边坐下,“咱们大半身价都压在这些莲子身上了,莫老板同我说了,他之前的货就是销给那人,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风险。”
“娘子!”
“更何况,我也算走南闯北多年,对州府也比你熟悉,你安心,在外定然会小心谨慎行事的。”
“那姓齐的呢?”
“什么?”平安下意识反问,待她反应过来,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齐鸣,他倒好,她还未问他今日上午去做什么了,他还好意思吃这干醋。
“齐鸣?”
“他自然在他家,关我什么事?”
“哼。”木头不悦哼声。
“好了。”平安拍了拍他的手,“你若是要单独出去,我才要担心你被外边的野花迷了眼,把你束在档口,有方娘子她们替我看着你我才安心。”
“外面那些庸脂俗粉。”木头瞬间脱口而出,随即又似想到什么,他讪笑应道,“都不敌娘子半根手指。”
“怎么?”平安捏了捏他耳朵,“说的好似你看过多少野花一般?老实交代”
“哪有?”木头歪头否认,只是他的身体却比嘴更实诚,不过片刻他便坐立难安,甩开平安的手,就要朝着门外走。
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神来一笔,平安一时间真有些难以摸清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他转了半圈,只是走到墙边拿起挂好的衣裳,犹疑片刻后又将衣服放好返回。
“哎哟,娘子,你就放心吧。”木头走回床前,讨好地揽住平安的腰。
“我早已与齐鸣说清我与他无任何可能,只要咱们还是夫妻,我就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也会与他们保持距离。同理。”平安扣住木头后脑,笃然道,“你也一样。若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小心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木头一向会顺杆爬,有了平安的示好,他嘴中好话连连,两人暂且将此话题掀过,便一心讨论着明日的分工。
翌日,两人早早起床准备今日的干粮。
平安敲上三个鸡蛋,搅合成均匀的金黄蛋液,而后往蛋液中加水稀释,使之呈鹅黄色泽。再将面粉与少许豆粉慢慢筛入蛋液盆中,把两者混合,慢慢搅拌至均匀无颗粒的浓稠状态。
做这饼,无甚秘诀,一是将粉糊中的干团全部搅散搅匀,做出来的面饼才会柔韧细腻,二便是要薄油小火。
将鹅黄的粉糊一分为二,一半撒入葱花、细盐、茴香粉,另一半则加入糖拌匀。
灶中留小火,将铁锅烧热。
锅中抹上一层薄油,下入面糊。鹅黄的面糊遇热瞬间粘附在铁锅之上,平安立马提锅摇晃转圈,使面糊在锅中流动,直至摊出平整光滑的饼皮。
待饼皮定型,周边泛起细密的气泡,平安立即颠锅,金黄的饼皮在空中一个颠转,方才还在底面的金黄饼皮瞬间呈现在眼前。
见着锅中热气蒸腾,平安掂量好时间,快速拎起锅把将饼皮滑至盆中。
摊好的鸡蛋面饼外薄里厚,吃起来软糯细腻,边缘的饼皮微焦酥脆,又兼具淡淡的锅巴焦香,回味中,依稀还可品得蛋黄的余香。
甜的鸡蛋饼可以直接吃,可咸的,平安却想做些配菜包住一起吃。
木头这会早已将肉剁成肉沫,平安往里边撒上一把豆粉,加上些许酱油腌制揉捏,直至感觉肉沫搅打上劲便可停手。
锅中下入油、蒜末与肉沫一同煸香,待肉沫中的油脂香味完全析出,则入鲊芋头丝一同颠锅翻炒。
不多时,肉香、窖香与蒜香同时飘出,在空气中馥和成独属于肉沫鲊芋头丝的绝美菜香。
芋头丝与肉酱虽皆口感粉糯,但两者结合却不显干腻,反而可在舌尖形成一股特别的香糯回甘。
一家人心思各异地用完朝食,平安留上一些饼、菜包起收好,便挑着担子与木头挥别爷爷。
两人走到堤边,木头方后知后觉想起:“娘子,这么重的莲子,我们两个人都要抬上几回才能上船,等你到那边可如何是好,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莫担忧,莫老板同我说了,那码头附近有他相熟的伙夫,到时候出些铜子请人帮忙挑到街上就成。”
“那也成。”木头见她早有决策,只得讷讷应好。
他们这艘船算不上大,这会这样多的负重压下,船身吃水顿时比往常要深上一尺,稍不注意,船身就得歪歪斜斜,吃进一些水。
“这一段我来划,娘子你等会那么辛苦。”说着说着,木头语气又低落下来。
“好,没事的,我吃得消。”平安拍了拍他的肩,替他擦了擦脸颊的汗,心中只觉得他可怜又可爱。这才忙活这么点活,就累得出了大汗,他要是能顺利到州府她跟他姓。
在木头的龟速行船之下,两人到玉溪镇码头花了快半个时辰。
平安仰头望了眼天光,心中只得庆幸自己出门早,要是真交给他,怕不是半路翻船迷路,就得天黑才能找到地方。
临了,他还不放心地再三嘱咐:“娘子,你可要注意安全,今日若是来不及回来,你就找个大客栈住一晚,晚上河里什么也看不清,可太危险了。”
“我明白,家中辛苦你照顾。”
等他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消失,平安便快速发力,方才还沉重不堪的小船,这会却行得稳当又顺利。
就着河面太阳撒上的金辉,平安看着不少鱼儿偷偷潜在水面透气,只可惜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莲子,不然她高低要撒上几网,这才对得住这行程的艰辛。
要去州府,除了走陆路转到到州府的干流慈江再走水路,也只有从大河入云梦泽,再从云梦泽进入慈江入州府这条路可走。
等来到大河,离云梦泽越近,平安就越发谨慎。除了担心之前的鳄鱼,让莫老板掉了一层皮的水匪亦是她需要再三注意的危险。
尤其是那段滩涂水域,河流湍急不说,河湾拐角之处遍布一丈多高的芦苇水草。
那些茂密的青纱帐,便是这些危险来源的天然掩护体。
再加之两岸人烟荒芜,环境清幽,毫不夸张地说,便是一声布谷声叫,都能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在密密麻麻的高大芦苇荡中穿行,饶是往常让人悦目舒心的绿色,这会也变得威压深沉又可怖。
平安屏气凝神,手下动作不敢有丝毫轻忽,等她穿过那片密布的绿色丛林,眼前映入一片无际的银色水浪时,她这才顿时惊觉,自己后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已经许久未曾来云梦湖了,若不是知晓这是大湖,她真的曾怀疑过这里是不是传说中的大海。
一样的广阔无垠,一样的波澜壮阔。
目之所及,便是浩浩汤汤的流水与粼粼的波光,随意一个浪花打来,她的小船便有些颠簸不定。
感受着耳边呼啸不止的呜呜风声,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身处这个广阔的大湖之中,与一只弱小的麻雀无异。
深吸一口气,平安抬头看了眼太阳的方向,便继续行船。
过了一会,湖面陆续出现了许多船只。
有渔人独立舟头在湖中撒网,也有不少过路的商船与官船,上面还有不少人站在船头,正远眺静赏着这震人心魄的湖光水色。
平安望了眼那些高杆厚舱的大船,心中满是羡慕,何年何月她也能买上一艘大船呢。
她摇摇头,随即凭着记忆埋头赶路。
若想去到慈江,至少得行船大几十里,更何况这云梦湖中风浪甚大,饶是平安力气大,却也得歇上片刻,用上带来的干粮,这才在下午寻到了州府的码头。
比之汉云码头,这里繁华程度不知要高上几何,玉溪镇那更不用提,对比这儿,就是乡下。
河堤两岸高楼林立,翘檐飞角,装潢用料皆是上品。
虽然平安也不知他们的门窗柱子用的是何等材质,但那精美的花纹,那深沉的色泽她瞧着就一眼贵。
码头边更是停满了她碰不起的各色大船,她寻个泊靠的位置便寻了半天。
不少在河边等活的人见着有船靠岸,都是一拥而上,她还尚未开口,那边便有人热情问道:“小娘子可要请人挑物,十文钱走两里路。”
看着他们干瘦的面庞,平安慢吞吞开口:“可有重量限制?”
“小娘子这话说的,咱便是干的这重活,当然是能挑多少就是多少。”说罢,还怕平安不信,他们一个个当场就要拎起麻袋,给她试试力气。
“好,来五个人吧,我这有些货,需要送到长兴街钱家。”
“可是钱家百货?”
“哎,让让,让让!”听得有人霸道出声,那些力工瞬间往旁边退去。
“正是!”平安隔着人群应道,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这些喊路之人身上。
这些人虽是奴仆打扮,可各个衣着锦缎,的确不是他们普通百姓能够招惹得起的人。
等人散去,力工们这才上前小心解释:“他们家每日货物进进出出,咱们路都熟。”
说罢,也不需平安提供扁担,他们喊上几个人,自己拿着担子和绳子,快速将麻袋勾在担子两头。
“这钱?”平安问道。
“到了再结,咱还怕你这小娘子跑路不成。”说罢,他们摆了摆手,哈哈大笑起来。
在码头嘈杂的环境中,平安却清楚地听得他们爽朗的笑声,一时间,她也不由跟着轻笑出声。
一行人走走停停,光是为了避开那些权贵的家仆和马车,他们就停了好几回。
这州府尚且权贵如云,不知那传闻中金翠耀目,罗绮飘香的汴京,该是何等繁华盛景。
思及此,平安心中不由心生憧憬。
待看到眼前停下等她的力工,平安便瞬间回归现实,罢了,她这辈子要是能混到州府那也算是巅峰了。
做人,还是不要太为难自己。
“到了,小娘子。”
“好。”平安回神,将事先备好的钱递出。
可那些人却还没有走,见平安看来,他们解释道:“咱们一向都是等货物送到买主手中才走人,要不然你一人也不好照看。”
待轮到平安拜访,听她说明来意,这钱家掌柜的也很是利落。
将她的这些货称完重倒入大缸中检查无误,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下次若还是有新鲜干莲子或是其它鲜货,咱们钱家照收。”
他的手在算盘上飞速拨动:“一共九百七十二斤,你这是上等莲子,便给你按二十九文一斤计,共给你银钱二十八贯一百八十八文。”
“哟,倒是个吉利数。”他笑着取出秤杆,问平安,“要铜钱还是银钱。”
“您给我二十八贯折成银子,剩下的散钱给铜钱就是。”
“好。”那掌柜的不时往称上添上碎银,等到后边,许是对不上数,他又取了块银子切开,将秤杆递给平安检查,这才将这银子包起递给了她。
“签个名,咱们要留档查勘备用。”
直到从钱家铺子出来,平安仍有种大梦初醒的不真实感。
她算是明白,为何莫老板他们有多少就收多少莲子,他又为何会被人盯上了。
这利润确实非常可观,若是她,她怕是也忍不住,想收一千斤,一万斤。
这会申时已过,再回玉溪镇显然不是优选。
手握重金,平安心中忐忑又兴奋。
她在周边绕了两圈,见身后并无可疑尾巴,这才放心折返码头看了眼自己渔船。
她得先去找个安全的落脚处,再好好打听打听州府现在的市场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