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铃铛,是你的?”徐夫人一向温婉的语调,在此刻竟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自然。我与妹妹幼时被拐走,每每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便靠着爹娘给的信物睹物思人,好不容易逃出,妹妹又被暗雀阁的人抓走……如今,我只有它们了,看着它们,我总会想起,妹妹每次生病的时候总是抱着我,嚷嚷着要吃咸口的元宵……”
说着,徐星落深深叹了口气,眼角渗出了几缕浓郁的哀伤,自责道:“我弄丢了妹妹,如今这信物可万不能再丢了。”
闻言,徐夫人禁不住攥紧了袖子,回想起幼时的徐欣冉,那会儿她要学着姐姐模样,像只小尾巴缠着自个儿,闹着也要吃咸口的。
只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的欣冉早也换了口味……
瞥见徐星落的愁眉,徐夫人不由得垂首,心下颇有些唏嘘。
店里的老伙计正搬货进屋,见状,脚步猛地一顿。
这位女客脸上这般忧愁的神情,瞧着竟与徐夫人有些相似。
注意到老伙计的目光,徐夫人指了指最右边柜子的第三层,温声道:“老平,把货放在那里便可,忙活了一上午,早些去后厨吃饭吧。”
“哎哎,多谢夫人。”被叫“老平”的老伙计对着徐夫人欠了欠身,末了,还不忘多看了徐星落好几眼。
下了台阶,一路进了后院,老平仍旧忍不住在嘴里嘀咕: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老平不禁抬头望了望天,大小姐,你在天有灵,莫不是派了个好友来陪夫人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布料着实难挑,今个儿元宵节,姑娘不知从何处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若在此用个便饭?”徐夫人顿了顿,随即又道:“若是姑娘急着与娘亲团聚,恕我方才多言了。”
虽是这般说,徐夫人仍旧不忘望着她,眼里写着殷切的期待。
徐星落摇了摇头。
徐夫人心下有些失落,攥紧了袖子,刚要催促伙计们进新货的动作快些,却被徐星落挽住了手,“夫人盛情,我属实难却。”
闻言,徐夫人忙拉着徐星落往后院走。
环顾着满桌的菜肴,徐夫人盯着左手边空缺的位置,“欣冉人呢?”
服侍在旁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低头抿唇不语,这大过节的,谁知道二小姐又跑到何处鬼混去了……
徐夫人提起筷子,朝徐星落微笑:“不必等她了,我们先吃。”
“多谢夫人款待。”
日头渐沉落,晚霞满天,街边的灯笼陆陆续续挂了起来,已经有些人提早放了烟火。
“小姐可算回来了,家里来了客人,夫人要小姐去见见。”
原本抱着给腹中的孩子找个便宜爹,哪知在酒楼被人泼了一身的酒水,羞辱了一番,细蕊悻悻然回到绸缎庄,此刻憋着一肚子气无处撒,“什么客人,男的女的?”
“是位姑娘。”
“哼,有什么好见的,我累了回屋休息。”一个女的而已,细蕊不屑一顾,抬步便要上楼补觉。
老平不用走近,都能闻到二小姐身上飘出来的酒气,其他的下人们亦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异样,纷纷见怪不怪,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
二小姐酗酒,惯爱出去玩,已经不是寻常事了。
徐夫人顾念二小姐这些年流落在外,受尽了苦头,一开始总是纵着宠着,如今……
府上的家产已经被二小姐败得差不多了,加上二小姐在外头的名声,还连累了整个绸缎庄的生意,如今只剩下一个全徐家的人赖以生存的店铺了。
之所以他们这些做伙计丫鬟的愿意留在这儿,无非是记挂着先前徐老爷在世的时候对他们不薄,且徐夫人也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这二小姐……
真是家门不幸啊……
徐星落一直和徐夫人聊到了日暮时分,起身便要走。
“天色晚了,恕我唐突,姑娘不妨再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徐夫人起身,亲昵地揽住了徐星落的胳膊。
“是啊,姑娘一来,咱们夫人好久都不曾似今日这般开怀畅快了。”
这一切,都在徐星落的筹划之下,一步步实现。
眼下,只要寻个恰当的时机,将那细蕊的短处暴露在徐家人眼前,事情便能尘埃落定了。
暗雀阁已毁,真正的鸟儿也当归巢。
那细蕊鸠占鹊巢之事,如今也要有个了断。
——
月上柳梢。
“唔!你怎么混进来的?”
“后门开着,我大大方方走进来的。”
今个儿元宵灯会,来来往往热闹得很,想来是哪个下人喝多了酒,忘记关门了。
细蕊大骇,又生怕把府上的人叫来,只好压着嗓子,费力地推搡着埋在被子里的某个脑袋。
“啪!”
被那人抬手狠狠掴了一巴掌,细蕊当即脑袋发懵。
“贱货,装什么装?昨个儿不才刚睡过!”
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那人狠狠扒拉着她的衣裳,没有丝毫犹豫便压了上去。
“你,你……”很快,惊恐声便转换为一阵阵隐忍的吟哦。
徐星落站在二楼栏杆前,冷眼望着那敞开的后门,目光幽深。
见时候差不多了,徐星落路过了那间房门,里头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响。
撇了撇唇,徐星落抬手,抓乱了发丝,往拐角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