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恍惚地在原地坐到了天明,中了咒的伙伴们直到那时才缓缓从睡梦中醒来,他们看着地上的血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没多久后刘大叔来找我带我上了法院,直到现在回来理东西,精神还是没法完全恢复。
“小甘蔗怎么样了?”
“伤口扎到了主动脉,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失血过多,没能救回来。”
“死了吗?”
普通人不像道士那样经常看到红白事,对死一字总是三缄其口。可生为道士的我,从小就跟着道院里的大人出入白事场所,却还是第一次无法面对一个人的死讯。虽然在这里才不过几天,小甘蔗却像是哥哥一样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果没有他的照顾,我也不可能在这里过得如此顺利。
“我想去看看小甘蔗的家人,送他最后一程。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他没有家。”刘大叔说,“他是孤儿,带着一个弟弟流浪来了成都。最早是饿不过肚子偷了一户人家,这岁数在外面也不好过生活,进进出出好多回成了熟人。这样的孩子在这里还有很多。这一次领他回去的是他在修车行的师父,我把那修车行的地址给你,不过你们这种级别的道院应该不会给这种人家做法事吧?”
“不,道长不肯的话,我就亲自为他诵经超度。”
“那就好,孩子走得太急,灵魂肯定还在阳间徘徊。如果你遇到他,一定要问问他还有什么遗愿。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了大厅,办好手续后就可以出所了。
因为昨日的风波,不少受伤的人获得了保释。早上就已经放了一批,这一批也有不少人。接到通知的家属都在外面等着他们出来,重逢的氛围没有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感动,倒是有不少独身的人落寞离开的场景。不用说我也和他们一样,对这城市还不是很熟悉,我得先知道这拘留所是在城市什么位置,该坐哪路公交回去。
“喂!拟!这里!”
就在我打算找个人问问路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在人群的远处停着一辆格外豪华的轿车,车边真正在朝我招手,他的身边是张道长。
“这两天辛苦了,没受什么伤吧?”我一走近,真便关切地问。
“我没事,倒是你…… ”
他指了指脸上包扎的绷带说:“哦,我也没事。伤口早愈合了,只是为了不留疤让我多用几天药。”
看这绷带的量,看来这几天他也经历了不少事。
“不用看了,世子爷没来。今天是上学的日子,他出勤天数不足被这小子拽去学校了。只是这小子硬要把王府里最豪华的轿车借来接你。”
真听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你在成都就我们几个家人,哪有这种时候还不请假来接你的道理。”
家人?
“别废话了,都落下这么多课程了,你们俩快去学校吧。”
“你要这么关心我的学业,干嘛还让我来这牢狱走一遭?明明是一百块的保释金,却骗我是一百万。”
“诶~那是我走关系才降下来的价格啊。死了这么多人的大事故,想想就知道价格得多少。对了,这一百块钱我还没请出款来呢,如果请不出就从你生活津贴里扣。”
“生活津贴?我一个月生活津贴才八十元!”虽然一百万对道院基金来说都不是大钱,可对我来说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嗯,那扣不完的就下个月再扣点吧。”
“有没有搞错?!我可是帮你做事!帮你做完事让我遭这罪受这伤。你知道还有多少人被你害死吗?连我都差点被你害死。”
“哈哈……哈哈哈。”这哈哈声,是连哈哈都打不出来了吗?不过也罢了,云台观的通折还没拿出来用过,我也不缺钱。
“对了,那天蓬尺怎么样了?找回来了吗?”
“你确定那天蓬尺被夺走前是被血咒给封印的吧?”
“是,当时三条血蛇缠绕在其上,那天蓬尺便发挥不出效应了。”
“那就好,日后你便知道为何要被他们夺去了。”
听这话就让人放心不少,虽然不知道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但都让我经历了如此的生死时刻,料追着他问也问不出什么。
“那个老吴,送完真去学校后,能带我去这个地址吗?”
“诶?你不去学校吗?都已经缺了这么多的课了。”
“都已经缺了这么多的课了,也不差这一天了。明天我肯定会去学校报到的。”
“我知道了,你和道长某种程度上还挺像的呢。”
和道长像?正说着,原本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空位。“我怎么会和这么不靠谱的人像?”
“看似不靠谱,不如说是……唉,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就是挺像的。”
和真告别后,老吴带着我继续往城北走去。受山地限制,成都城北面新城的发展并没有南面这么快。绕过凤凰山没多久就又到了新都地界,再往北走一段路就成了城乡交接的部分。在大道旁有一排低矮的平房,那平房就是小甘蔗当学徒的修车行。
我谢过老吴,眼前的卷闸门拉着,门口贴着告示说今日有事,休息一天。
这周围没什么人烟,只有这简易板搭起来的独栋门面房,门前放着一列旧轮胎,作为斜坡的水泥地已经有很多块破损,洗不净的机油混浊其间。
“这可怎么办?附近也找不到可以问的人。”
“我会想办法的,您就先请回吧。”
“可这地方偏僻得很……虽然不知道你办的什么事…… ”
“没事,那边有公车站牌,我会搭公车回城的。”
和老吴道别后我看着他的车子掉头回城,就在他的车离开我视线的时候,那卷闸门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对我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说:“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我。”
“你是救了我命的恩公,我怎可在这种时候不来见你。”我对小甘蔗的魂魄说。
“师父的家在村子里,他已经把我的肉身接回去了,我带你去喝杯茶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走向了后面的村子。
“你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吗?”行路的时候我问他,也算是最后可以报的恩情了。
“没有,我是本就该死的人。”他笑着回答说,“我八岁的时候父母就死了,爸爸在工厂里被卷入工厂里的机器死了,妈妈为了我们日后的生活费去城里为爸爸讨公道要赔偿金,被厂里雇佣来的人给打死了。我们兄弟俩在村里没有什么近亲,父母也没留下什么。在村里吃了一阵子百家饭后,一个同村的远亲怂恿我来城里。一方面给父母讨个公道说不定能要到点钱,一方面城里机会多,也能找找工作看。我就这样带着弟弟来了成都,可年纪太小没人敢请我们做工。要了一阵饭,也认识了一些不正经的朋友一起混饭吃,就这样进出了几次看守所。刘警官看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给我联系了这位师父。本来已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时候,第一次遇到师父这么好的人,给我们吃给我们住,虽然是师徒但却和父子没有两样。可我也知道师母不喜欢我们,师父夹在我们之间活得很难堪。有些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我没出生过就好了,我活在这世上无论对谁而言都是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