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我周末就能出院了,下周正好去上课,可是……”
她是连环杀人犯犯下的山火案的幸存者,这件事认识她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申天诺想到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面对各种探究好奇怜悯的目光,不禁心慌难受,呼吸困难。
“不适应就先待在家里上课吧?”燕逸岫躺在陪护椅上歇一会儿,顺便服药。
“你的情况特殊,和班主任年段长解释沟通一下应该没问题。”
申天诺低头卷着病号服衣角嗫嚅:“我也想,可这样不好,爸爸妈妈以前总说这样是不对的,不该逃避,而要努力克服,才能融入大家。”
“对错标准是谁决定的?一定就对吗?”
燕逸岫早已经烦了这类话,自从想开后主打一个油盐不进,一听这些字句就想翻白眼。
“这对那些社牛外向大胆的人来说是错的,可凭什么单以那些人的社交标准判罚,逼人改变?为什么对方不能宽容一点接受性格多样性?”
“那些人动动嘴皮子的事,毫发无损,只有我们痛苦和怀疑自己,听话去改,最后更不快乐。”
似乎是药效起得快,燕逸岫打了个呵欠,翻身侧躺蜷起腿,将头发拨到脖子后面,注视坐在床上的小小的申天诺。
“我们这种性格活着已经很不快乐了,所以别再多给自己添堵,随心所欲一点,你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勉强自己。”
“指指点点说我要改要克服?那些人要不先改改不理解就妄下断论的毛病呢?”
申天诺露出浅笑,歪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上半身小幅度地前后晃悠。
“如果亲戚和学校那边不答应,你就跟我说,我去两边沟通处理,舌战群儒。”
这回申天诺笑出了声,松开手,卷着的衣角因此舒展,停在一个弯弯的弧度。
燕逸岫的眼睛也随之弯起:“所以别担心,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你想不见人就不见人,等心理情绪调整好了再考虑别的事,你自己最重要。”
直到申天诺亲戚忙完自己家中的事来陪护了,燕逸岫才起身告辞。
回家后,进入没有外人干扰的独处环境,燕逸岫还是忍不住向系统打听。
“为什么会选卫崧?”
系统说了句让人云里雾里的话:“信仰和情感本身就是非同寻常的能力。”
“信仰?什么信仰?”
燕逸岫对卫崧不算特别了解,并不清楚他是信什么教。
情感她理解,杀亲之仇。
但总不可能因为信了什么教比较诚心,受神明庇佑,就能放心大胆加入行动莽吧?
“别太忧虑,你们也知道,我从来都是按数据测算,不管是人体数据、情绪情感数据还是社会性数据,我都有综合考虑到。”
“潜能是一定有的,但是最终能不能觉醒并发挥出来,以及在什么情况下能发挥出来,这些是我无法决定的。”
“我如今确定的就是卫崧和你们一样有特定的潜能,如果能发挥出来的话,一定能帮得上你们。”
当警方的诱饵已经是很危险的了,如果真正参与到破暗行动中,以后将会与反派有无数次的交锋。
她们这些来自异世界的人还有额外一次复活的机会,可卫崧没有。
从系统笼统的话里,她也能捕捉到另一层隐晦考虑。
在必要时候,卫崧可能可以成为首当其冲的试探人、挡枪的、替死鬼、利用的工具。
燕逸岫惆怅又茫然。
“觉得我残忍?”
系统察觉察得出她心中所想。
燕逸岫一耸肩,避而不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当初她宽慰卫崧不要对于被她所救而感到有负担,否则她也会有负担。
但有为必有所想,必受忧思因果之苦。在此之前燕逸岫就已经多多少少有点心理压力了。
救过一次的人,她绝不希望他重蹈覆辙,再度陷入同样的危险中而丧命。
得而复失,不管是什么人什么物、不管是什么情感,都是让人伤心的。
而现在卫崧加入行动之中,燕逸岫就想得更远了。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救了他,而是某个警员,她们两人没有交集,没有接触,卫崧是不是就不会知道行动组的事,不会走到这一境地了?
但燕逸岫同时也深知,为父母报仇是卫崧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不管是作为警方的诱饵还是行动组的成员,他总会想方设法参与到调查中来,无可避免地与死神打照面。
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大问题,燕逸岫劝导自己,这二者不冲突。
无论是否经历过相同苦痛,别人都没资格指导受害者该怎么放下怎么走。
队友想做什么,即使不支持也保持沉默。
她不希望见队友死,那就努力不让队友死。
她能救一次,就能救第二次、第三次,只要卫崧是在自己身边,自己总有办法能保护得了他。
既然成为了队友,同仇敌忾,她就会千方百计为之解决危险,让她们安心往前走。
她想保护她们走向圆满的结局。
她要保护她们走向圆满的结局。
燕逸岫抓抓头发,将刘海往后顺,眯起眼望着虚空出神,呼出一声气放松肩背。
刘海重新翻回垂落,将她的眉毛遮掩住,还有几撮挂在她睫毛上,随着眨眼一动一动。
她打开卧室灯,抬头望着自己贴了满墙的照片。
那是凶手留在每一个现场的图案,子宫里的婴儿。
燕逸岫印出所有照片贴在墙上,每天睡前和睁眼都能马上看见,耐心揣摩其中含意。
她久久伫立墙前,直至天光熹微。
昆隐棋正在准备下一轮转移阵地。
她的东西很少,都是最实用的必备物品,行李轻便才好随时拎包逃跑。
她刚拉上拉链背上包,一声信息提示音响起。
昆隐棋打开“宙”查看。
屏幕亮起的温和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照得她面容青白无血色,眼底阴影坠沉。
一条陌生人的信息挂在消息栏最顶处。
那行字映入昆隐棋眼中,与瞳孔融为一体。
“棋棋,这些年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