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难得空闲,赵政练了个酣畅淋漓,汗湿浸透了衣衫,遂长剑入鞘、衣带稍解,他坐在树下饮水休憩,听得院外声响遂又将衣带系上。
来人是李斯:“陛下,外面有方士求见,说能替您寻得长生之法。”
这件事自己是始作俑者,但还是得“感激”甘罗,若不是他替自己寻访天下方士,甚至于造谣造得世人都知道了始皇帝欲寻长生之法,赵政颇觉头疼:“他不是第一次找你了吧?”
若是第一次,以李斯的秉性断不会替那人引荐,必然是那人反复“纠缠”上了李斯。
李斯坦率承认道:“陛下圣明,那人名为徐福,说能替您寻的长生之法,臣觉此事荒唐,本不以为意。
可他也向臣证明了他的能力,臣这才斗胆向陛下提及此人。”
“证明什么?证明这世上真有人长生吗?”赵政不以为意,“若是卜卦之术,朝中自有太史、太卜来做。”
皇帝陛下所言不差,李斯了然:“那臣便让他离去。”
赵政摆手:“去吧去吧,若日后再有人以这样的理由叨扰你,就拉着他们去填海。”
“诺。”李斯应声后便退了出去。
转眼间便到了封禅的日子,那日期是在辟山修路之后由太卜筮占过的吉期,赵政最厌烦这样的事,却不得不依礼而行。
始皇帝的仪仗声势浩大,于山阳之面登山,最快也需半日光景。
所幸是在秋日里,那日头并不灼热,山间的微风反倒沁人心脾,赵政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引领着百官步步往上。
听说这泰山顶上冬有雾凇如玉,只可惜如今是在秋日里到底无缘得见。
还听说泰山雨后有云海玉盘,不过今日天朗气清仍是无缘得见。
等登上山顶后,再等祭礼结束大抵是日暮黄昏时分,听说泰山的夕阳晚照也是世之绝景,只盼着世人所言非虚,那他爬这半天的山也就算是值得。
其实也可以让侍从用步辇抬赵政上去,只是如此的话大抵又要慢上许多了,因此赵政还是选择自己走。
上山的路并不容易,需稳步前行,两三个时辰后方才抵达山巅的祭台。
伫立在山巅,赵政长舒了一口气,望尽层云,将层层叠叠的峰峦揽于胸怀,山河壮阔、天下皆安。
山风带走了汗湿,祭礼由太祝令主持,赵政面北而祭,祭礼繁冗而漫长,等到诵读祭文的时候已是黄昏,残阳如血,半天的云霞渐染,一层层是由赤红到橘黄的暖,是延绵不绝的大气磅礴。
而东边的冷色的蓝,那蓝是掺了灰的暗沉,一轮惨淡的弦月挂在天际,是岁岁年年的岑寂冷清。
此等天地之色,也的确算是不虚此行。
祭文诵读完毕,赵政闭眸感受这山间晚风,那一丝一缕满含温柔地梳理过赵政的发隙、亲吻过赵政的颈侧……
随之陌生而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凿入赵政的心中,疼得赵政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攫取揉碎、不得喘息。
那声音说:“借你身体一用。”
似乎也曾有这么个声音同他说过:“骊山绵延逶迤有如巨龙盘踞,泰山高耸入云直达天听,待来四海归一,我们一起亲临泰山封禅。”
赵政想起来了,他之所以对泰山封禅之事一拖再拖,是因为有人答应过他,他们会一起亲临泰山封禅,只是后来忘了个彻底……
赵政睁眼,面前是陌生而熟悉的虚影,赵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渗出了刺目的鲜红,他竭力稳住身形,试图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只可惜无果,眼中的晶莹一颗又一颗地落下却怎么也止不住。
他哭的雾眼迷濛、泣不成声,泪水顺着下颚一滴滴地落下,他不知为何而哭,也难以辨别此时的情绪,总之他现在的狼狈模样也不会有旁人瞧见。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虚影,生怕对方下一刻就消逝不见,那声音哽咽仅彼此可闻,他问:“用多久?”
虚影触碰不到实体,却仍是固执地替赵政“拭”着泪:“当然是,一生一世。”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