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跪地劝谏道:“王上,此处风大,入了夜更是寒凉,王上病体初愈,社稷为重,还望王上三思。”
而后侍从们亦是跪地劝谏秦王:“还望王上三思。”
这次不留下来,下一次便不知是何日了,赵政又岂会答应:“你们应当清楚寡人的秉性如何,下山去吧。”
言语间毫无波澜,众人只能应声称是。
琅琊台上便只余秦王一人,他在夕阳西下前拾了不少干柴点燃篝火,暖色的火光映在赵政的脸上,落日余晖染红了半天云霞渐染,那残阳铺在水中,半边的海是湛蓝的冷、半边的海是枫红的暖,交织在了一起竟是那样的和谐。
黄昏漫长,当暖色渐渐褪去,沧海便更显浩瀚,星光粼粼,海风拂面吹动着火苗,橘色在赵政眼中摇曳。
这样的绚烂景致赵政生平第一次见且又是他喜欢的,他本该沉浸其中,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不是孤独惯了吗?怎么还会觉得这般寂寥?
是不是如那些朝臣所言,该充盈后宫了?
赵政蓦地觉得这景致也无甚好看了,他懒散地坐在地上,用手打着节拍低吟浅唱了起来,唱的是那首《小雅·隰桑》,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喉口仿佛塞了一团东西难以发声,言语稍有哽咽,他为什么这样难过?他不知道。
天地寂寥得只剩下了风声,其余的声音便异常的明显,月至中天,赵政却难以入眠,在一瞬间的警觉,有人上山了。
赵政看向声音来的方向出神了半晌,而来人也是预料之中:蒙毅。
蒙毅来得慌慌张张,想是一路疾行来的,他的气息紊乱,跑过来拜倒在赵政的面前,将手中的东西呈了上来:“王上,这是上郡秦大人送来的文书。”
“秦大人?”赵政似有恍惚,言语停顿了一瞬后又问道,“秦维桢?”
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心生亲近,似乎不止是臣子那般简单,朋友?也不像。
赵政终于又想起来了:自己的记忆有损。
他接过蒙毅手中的竹简展开,映入眼帘的是:谏逐客书,李斯。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
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赵政情不自禁地诵读出声,他对这篇文章却无甚印象,李斯写过这篇文章吗?
他似乎从未打算过驱逐门客吧?所以这篇文章的来历是?
这字迹……是自己写的?
“他送这个来做什么?”赵政又问,“他自己又为什么不来?”
“前段时间秦大人所在的地区下了场大雨数日未停歇后爆发了山洪,秦大人与劳役们被困山中后身患伤寒。”蒙毅解释道,“伤寒本就是重疾,即便不死也难以治愈。
秦大人说这竹简是您托付给他的,如今自知天命将近便提前将竹简还给王上。
说或许有负王上重托,但还望王上恕罪。”
“什么?”赵政的声音拔高,心绪因为蒙毅的言语而牵动,“往往洪涝过后都会伴随着时疫,可做了预防?”
“地方官员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就作了预防。
还有就是此次山洪受灾并不严重,正值严冬,也不易引发疫病,还请王上宽心。”
赵政情绪稍缓,却仍是不安,此次并非为百姓,而是为那个叫做秦维桢的,这情绪反常,毕竟这世间能牵动他情绪的有几人?他将竹简丢还给了蒙毅后起身,“下山吩咐众人班师回朝。”
赵政熄灭了篝火以土覆之,蒙毅也过来帮忙:“王上千金圣体,这样的事让臣来做便好。”
“你别做。”赵政拒绝了蒙毅,他的心口堵得很,估摸着也是生病了,比之前的风寒还要严重的病,“你不如帮寡人看看这卷竹简是什么来历。”
蒙毅只得应声,他借着星光与月色辨认竹简上的字,端详了半晌后答道:“回王上,这是王上自己的字迹。
至于这篇文章,臣不记得李斯大人作过。”
赵政收拾好了一切后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夺过竹简:“好了,寡人知道了,下山去吧。”
赵政问这竹简的来历便已经让蒙毅起了疑,更多的就不可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