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隆冬季节,挥散不去的是浓郁的血腥气与将士们死前的哀鸣。
司马尚据守井陉关与秦军抗衡数月,后粮草不济、将士们也死伤大半。
司马尚发书向赵王求援数次方知赵国已是四面受敌,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又哪里分得出兵将来守这井陉关。
千言万语也只剩下了两个字:死守。
如今连炭也烧不起了,屋内点着油灯,司马尚盘算着还余多少兵将,又有多少伤亡,若井陉有失,秦军便可长驱直入。
赵国的局势危如累卵,便是招架秦军就已经精疲力竭,可连燕、齐也想来分一杯羹。
秦赵是世仇,被秦军坑杀的四十余万将士仍历历在目,若赵国亡,届时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司马尚不敢往下想,现在所有的兵法谋略都无济于事,唯有死守而已,可大部分将士负伤已无战力,又能守得住多久呢?
秦王政亲征,除非……
寒冬刺骨,可热血难凉。
敲门声起,司马尚从无边的思绪里抽身,朗声道:“进。”
来人守城副将郑渊,随之带进来的还有刺骨凛冽的北风,那风钻进了骨头里令人忍不住颤栗。
郑渊关门疾行至司马尚面前禀报道:“将军,我军在巡视途中擒获秦军一队斥候。”
司马尚的眼睛蓦地迸发出了神采,却又在一瞬间变得黯淡,两军交战,斥候做的本就是再危险不过的事,又能审出来什么?
斥候知道的自己也知道,可自己想知道的斥候定然也不知道。
司马尚沉吟过后吩咐道:“审出敌营口令后将他们都杀了,衣裳脱了留下,我自有用处。”
“将军。”郑渊的言辞蓦地变得郑重了许多,他行至司马尚身侧,声音放低了稍许,“李牧将军已死,将军即便求得一条生路也沦落至此。
有道是‘前车已覆,后未知更何觉时’?(意为前车之鉴)
王上听信奸臣,又怎么值得你我如此效忠?
秦王政曾派人前来劝降,将军何不为自己打算?”
这井陉关死守能守多久呢?唯死而已。
记得当年,自己与李牧将军何等的肆意,那年他们大败匈奴,经此一役,李牧将军名震四海。
赵国被群狼环伺,可他们毫不在意,李牧将军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只要我在,赵国便不会亡国。”
李牧将军站在长城上遥望北方,锦袍银铠,尽是肆意之色,他说:“你我兄弟齐心,又管他是秦国还是匈奴。”
他们在篝火下大碗地喝着酒,畅想着赵国的未来,他们的以后。
李牧将军想成为像廉颇将军那样的帅才,
还记得自己曾开玩笑同对方说:“其实在我心中,你比廉颇将军更出色。”
李牧揽着自己的肩头,失笑道:“是吗?那承你吉言了。”
那并非玩笑,而是真心实意,在司马尚心中廉颇将军离自己太过遥远,而李牧却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司马尚眼里李牧才能胜过历史上所有的将军,只可惜赵国没了蔺相如那样的丞相。
那些出身世家贵族的文臣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只顾自身的利益,只有他们这些打过仗的才知道国家的每一寸疆土是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换来的。
司马尚闭眸回想起他记忆中的那位将军,最终化作了一声长叹,睁眼看向郑渊:“王上不值得我效忠,可我要守护的是背后的疆土和百姓。
且不论秦赵之间的国仇,就说秦王政曾在赵国为质九年,那九年的日子想来并不好过。
此人刻薄寡恩、睚眦必报。
我死无妨,可你觉得到了那时赵国能活下来几人?”
郑渊语噎,对司马尚的言语深以为然,随即后退了两步乂手拜道:“是属下冒昧了。”
司马尚苦笑了一声:“无妨。”
不过郑渊仍有疑虑:“敢问将军,要敌军的衣裳和口令是为了?”
“秦军在井陉关吃了数次亏,如今是谨之又谨,慎之又慎。
他们宁愿在数十里外扎营同我们耗着,借地势之宜的那诸般计谋便也无用了。”司马尚沉静地解释道,“虽然我军为主、秦军为客,可秦军势盛,如今他们反客为主,我们倒成了需要铤而走险的那个。
我想潜入秦军营中刺杀秦王。”
郑渊立时跪倒在地:“将军不可,若将军实在要铤而走险,末将代将军去。
若将军身死,那井陉关便更守不住了。”
司马尚握拳,那手上的青筋绽起,他何尝不知呢?
可即便他活着,井陉关丢了也是早晚的事,横竖都是死,可晚一日总比早一日要好上太多:“那我便将此事交给你了。”
司马尚起身向郑渊一拜,这送死的差事怎么还有人硬要往自己身上揽呢?